园居的一年 March 2016_【绿手指园艺】

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在这个明媚的季节里，兔毛爹终于要蠢蠢欲动了。开土、建园……在这个过程中，兔毛爹又会给大家分享些什么呢？...

《园居的一年》（三）

草色遥看近却无

文/兔毛爹

三月,草色遥看近却无。在北京，人们通常把“惊蛰”作为一年中花园生活的起点。虽然，我们此时远未见到蔓玫小姐在描述惊蛰时所说的那种“十万樱华入梦眠”的春日盛景（见《节气手贴》第30页）。但北方的地也总算是暖了，在早晨湿润的空气中，我们已隐约地可以闻到青草的味道。

既然已经洞悉“春天来了”的消息，闲了一冬的GARDENER也就该扛起钉耙下地干活了。当然，我下地的时候是不会忘记叫上我家兔毛的，爹唯恐女儿从小就失去了对于“土地”的兴趣，以及可以将自己耍成“泥猴儿”的野趣。

兔毛当然也愿意跟着我到园子里玩耍。从整理工具的时候起，她就不停地问：爹，你的钉耙有几个齿？我数数答：14个。她又问：那猪八戒的呢？我再答：他的钉耙叫“九齿玉垂牙”所以有9个。世界上有一个齿的钉耙吗？她追问。我想了想答：有，那玩意儿叫“锄头”，黛玉葬花的锄头。

兔毛所说的钉耙是我在早春时最先要用到的工具，我会用它来清理去年秋天落在花坛里的腐叶。兔毛问：为什么不早点儿把花坛弄干净？我说：腐叶像被子，冬天的时候它们给睡在冻土里的小苗提供温暖和保护。兔毛帮我把耙出的腐叶集在一起，她一边扫一边自言自语道：哈哈！现在天热了，小苗们开始发芽，全都集体“踹”被子啦！我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抬头看着兔毛，心里说：这世上果然只有“偷懒”的大人，却从来不缺“勤劳”的孩子。

然而，“勤劳”的孩子是没长性的，在帮爹打扫了会儿庭院之后，她就坐在秋千上，按照科学课老师教的方法，用刚刚剪下的藤枝自顾自地捆扎起“孔明灯”来了。而我呢，也没真指望她能成为我的小帮手。我只是希望她在这样的“劳作”中略识“园艺”的乐趣。

那么“园艺”到底是什么？“园艺”的乐趣又在何处呢？“园艺”其实就是“造园的艺术”。对此，清人沈复在他的《浮生六记》中早已给出了最好的答案。沈复说：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仅在周回曲折四字，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

或掘地堆土成山，问以块石，杂以花草，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无山而成山矣。大中见小者，散漫处植易长之竹，编易茂之梅以屏之。

小中见大者，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欲大石，凿字作碑记形。推窗如临石壁，便觉峻峭无穷。虚中有实者，或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或轩阁设厨处，一开而可通别院。实中有虚者，开门于不通之院，映以竹石，如有实无也；设矮栏于培头，如上有月台，而实虚也。

“园艺”既然就是“造园的艺术”。我们就应该在造园的实践中持续玩味、体会和感悟自然中这些大、小与虚、实的变化，用充满智慧的方法去创造自己内心中的那个“天人合一”的完美境界。然而，近20年来，由于房地产业崛起，迅速改变了人们的“空间”概念。老一代心目中（房子+院子式的）美好“家园”已经消失。“家园”里的“园”没有了，大多数人仅仅剩下用来遮风避雨的“家”。

所幸，兔毛家至今依旧是有家亦有园的。当然，我们为此也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心思和体力去规划和营造。这种营造就是园艺，它的乐趣即在于通过持续不断的“劳作”，最终获得一个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符合我们自己审美的生活空间。

为了家园的美好，我们从早春开始就必须努力。赶在树木尚未长出新叶之前，我必须整理完卧于茶室窗前的金银花、蔷薇花等藤蔓植物以及立于院墙边的月季、黄杨树篱。（仲春之后，藤蔓和树枝、树叶会卷在一起，那时就无从下手了。）

金银花是花园里最早发芽的植物之一。早春时节，它的藤蔓最柔软也最容易造型。此时，用细线将它们牵引于茶室外的墙上和铁栏杆上，待到清明品茗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窗边轻而易举地欣赏到由它泛起的生机和绿意了。

黄杨虽是四季长青的绿植，但经历了一冬的干旱，其顶部的枝叶早已干枯褪色，此时，要狠下心来将它们“砍头”，（遇大旱的年份）甚至要“腰斩”，然后，浇大水四、五次。待月余，新叶既出，满园的绿篱即可恢复以往的生机。

剪过黄杨，我要立刻对园中的月季树墙做必要的“瘦身”整形。所谓“树墙”，是因为历经多年的栽培，这些月季的根茎早已木化，植高也有两米五余，在发新枝之前，如果不架上梯子及时给它们“掐尖儿”（抑制纵向生长），到了盛花期的时候我们就很难欣赏到鲜花满墙的局面了。

早春的活儿其实很多，它是给自己的花园做“整形手术”的最佳时机。倘若当年心情好，想要效仿古人弄个意取“春生即有花”的茅亭，或者名曰“落花流水间”的水景，那么惊蛰之日，便是破土动工的最佳时机。因为，在春分之前，土地虽然已经解冻，但万物却尚未真正复苏，假如早施工，早完成，并不会对园中生态产生太多的影响。当然，此时的施工价格一定也是一年中最高的，因为，人和花草一样，都在此时春心萌动，又有谁不愿意赶着春光大好，给自家的园子添上个可心的“看点”呢？

及至春分，去年腐叶的清理工作必须完成。因为此时，园中的景天、郁金香等都已发芽，牡丹、绣线菊等也长出了嫩叶，钉耙已经不能再用，否则会伤及新发的幼芽。翻过土，浇过水后，园子里就暂时无事可忙了。（春种要等清明了。古语说得好：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趁这个不长不短的“小农闲”，我回到书房继续整理在新西兰拍摄的那几千张花园照片。

告别了“荒蛮”的南岛，我们回到了“文明”的北岛。如果说风景是南岛独好，那么北岛的花园则更加瑰丽、经典。

位于奥克兰之南约一百公里处的汉密尔顿花园在2014年曾荣获该年度“世界最佳花园”称号。该花园是迄今为止我所见过的最大的花园群组之一。（堪称是一个永久性的世界花园博览会。）

它占地58公顷，由天堂植物花园组合、多产花园组合、景观花园组合、栽培品种花园组合和畅想花园组合等5大主题园区及主题园区内的十数个主题花园组成。

园中的点睛部分是天堂植物花园组合。它由英国花卉园、中国逸畅园、日本静思园、意大利复兴园、印度四分园和美国现代园组成。

英国花卉园，由数间用墙和树篱隔出的OUTDOOR ROOM组成。其间的凉亭、凉椅、喷泉和水池皆带有19世纪维多利亚式花园的色彩，刻意模仿的是1880至1910年代，大英帝国鼎盛时期GARDENS OF GOLDEN AFTERNOON的遗风。

中国逸畅园，由一个湖景园和一个山景园两部分组成。其风格是在10-12世纪宋代园林的基础上兼容了明、清园林特点的“混搭”风格。游人在此尽享了沈复笔下那种“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的中式园林所追求的“意境”美。

日本静思园，是一个禅院式的花园。园中有一临水阁，阁前筑有日式池塘，阁后是一个“枯山水”庭院。枯山水中的沙地和沙地上精心摆放的石头分别代表着人们内心中静止的山川和激荡的海洋，间或点种的小树代表着博大的森林，而蜿蜒其间的石径则象征着蹉跎且艰难的人生之路。

意大利复兴园，模仿的是欧洲中世纪花园。园中依托一座文艺复兴时代的建筑为背景，按中轴线对称的方式布置水池和剪树植坛。喷泉是花园里最活跃的景观，流水的灵动和树阵的寂静给观者带来的是在打破了宗教的“禁锢”之后，由文艺复兴而给人类带来的活跃思想和内心喜悦。

印度四分园，是一个典型的伊斯兰花园。园中的建筑处于花园的尽头，十字形的水渠将建筑前的方型花园分为四块花圃。花圃中的花草，皆不加修饰，刻意保持其自然的形态。（我对伊斯兰花园不甚了解，所以这座印度四分园在我眼中独有韵味。）

美国现代园，表现了20世纪人类的审美。设计更加强调房屋与自然的关系和花园的功能。散落在花园中的泳池、烧烤区和户外就餐区让人们的花园生活更加随意、方便。（当然，它也是现代人类享乐主义思潮在园艺生活中的具体体现。）

假如说“天堂植物花园组合”为观者讲述的是园林设计的传统，那么，“多产花园组合”则讲述了人与植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多产花园组合由毛利人花园、厨房花园、草本花园和可持续发展的花园组成。

毛利人花园，又称：蒂帕拉帕拉花园是一座传统的种植园，里面种植了被毛利人用作资源或具有重要文化意义的各种植物。花园中这座被称为"瓦哈罗阿"的大门足以成为视觉焦点，而那些被称为"台帕"的木栅栏，则对整个花园起到了很好的装饰和保护作用。

厨房花园，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蔬菜园。这个蔬菜园也我所见过的最好的蔬菜园之一，无论是从植物的配植、色彩的搭配、还是从花坛的修砌上去考察，它都具有世界一流的水准。（我对厨房花园情有独钟，未来找机会开篇另述。）

草本花园，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草药园，它和蔬菜园一样是典型的“作物园”。其设计风格近似规整的法式庭院，在笔直的路旁由树篱分隔而成的作物区里栽种着色泽、气味和功用迥异的各种药材。

兔毛最喜欢的是园区里的畅想花园组合。它由都铎花园、东方花园、水之园和热带花园组成。

都铎花园，是一座模仿英国都铎王朝时期流行的精致花园。园中布满了那个时代流行的怪兽雕塑和造型可爱的规则式花坛。在兔毛眼中它更像一座童话花园，蛰伏在华表之上的独角兽和长生鸟随时都可能跳下来，在花园里上演一场《魔戒》式的中土大战。

东方花园，同样也是一座幻想式的花园（十八世纪以前西方人幻想中东方的样子）。花园里有一个雕梁画栋的东方式舞台，它让我不由得联想起坐落在好莱坞大道上的那座著名的“中国剧院”。

水之园，也是一座造型奇特的花园。其设计灵感来自何处我不得而知（很像我在墨西哥见过的一些花园）。花园中矗立着造型怪异的塑像，它一定暗喻着某些我所未知的深刻含义。

热带花园，顾名思义是以热带植物为主的花园。它的看点在于那座蔚蓝色的空中之桥，行走其上有一种若自由之鸟略过树梢的感觉。

汉密尔顿花园之大令人难以想象。其设计、营造、经营和维护的成本也一定是个天文数字。然而，它却是常年免费向公众开放的（花园由政府管理）。由此可见，新西兰政府对花园文化的推广和园艺知识普及方面是多么的用心良苦和不遗余力。新西兰，地不算大，人不算多，国不算富裕，然而，这里的国民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拥有一个有“情怀”的政府，这个政府正致力于将他们的国家建成一个若汉密尔顿般的大花园。

离开的时候，我由衷地在心底为这个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政府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