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散文十家|弭晓昕:爹娘活法

 

作者简介:弭晓昕,1975年黑龙江生人。现在沧州市从事教育工作。2008年始陆续在《沧州日报》《河北日报》《...







作者简介:弭晓昕,1975年黑龙江生人。现在我市冠文教育培训学校任教。2008年始陆续在《沧州日报》《河北日报》《散文选刊·原创版》《海外文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十几万字,出版散文集《归去来兮》,参与编写剧本《国家命脉》,现为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爹娘活法
◎弭晓昕


天不亮,爹就起身。头天晒好的草料,就垛在房西树林子里。爹用扬叉挑一捆,扔到羊圈里。放好叉子,微驼着背,总要围着羊圈转几圈,然后拿起镰刀砍树枝。早晨有露水,一般不打草。

娘起得迟一些。五点左右窝里的鸡鸭早已吵成一片。顾不上洗脸,先要打开鸡窝的栅栏门,鸡鸭便从窝里挤出来,围着她咕咕呱呱地叫个不停,撒欢、拉屎、掐架;有的鸡慢慢地踱进屋里,寻找吃食。娘一边往外轰,一边走进仓房捧出一大捧玉米撒在地上,鸡鸭一哄而起,奔着吃食而去。娘这才替出手脚给鸡鸭拌食,喂饱了它们,人才能消停地做饭、吃饭。

门前三亩地,屋后半亩园。那是爹娘留下的口粮地。本来家里共有四五十亩地,爹娘老了,哥不在家,便流转了出去,每年有固定收入。门前的几亩地,爹娘一直留着,除了一亩地栽了树苗,剩余二亩,种成玉米或是黄豆,屋后那半亩种菜。

那几年,爹养了一头毛驴,灰黑色,还生了一头小毛驴。春天,爹就牵着毛驴下地干活,拉粪、犁地、打垄。爹种了一辈子地,背虽驼了,力气一点也不差。二亩地台是台,垄是垄,线条笔直,方方正正,有个土坷垃也要砸平。老天爷发善心,下了点儿雨,玉米就种在地里了。等苗儿刚长出来,爹每天就坐在地头上盯着,鸡鸭一靠近,本来很温和的老头儿就会翻脸,边撵边喊给轰出老远。那苗苗可是他的心尖,你给鹐了还行。

爹种粮食不打农药,棒子苗刚出垄台,就开始铲草。一把锄头在手,走一步,左边搂一下,右边搂一下;再走一步,右边搂一下,左边搂一下。一摇一摆,一前一后,看爹锄地很享受,不像干活,倒像跳舞。看爹锄得轻松,我也要试一下。爹教我,不要锄得太深,要顺着劲往回拉,要把苗附近的土也松到位。我锄了一会儿就呼呼气喘,爹却不慌不忙,没几天工夫就把二亩地铲完了。娘的饭做好了,就站在院头上喊,“喂——吃饭了。”听到喊声,爹便会停下锄头,直起腰,“哎——知道了。”过了一辈子,爹娘之间的称呼竟是“喂!哎!”

锄完草,封了垄,只剩瞅着庄稼噌噌地长。闲下来,爹娘就拾掇后园子。刚栽下的柿子、黄瓜、辣椒秧,要浇水,等到苗秆秆挺起来,才是扎下了根儿。锄草、间苗、揹垄、上粪,样样不能马虎。有了虫子,要捉,否则不打药一棵苗也剩不下。秋来了,玉米成熟了,鼓囊囊的玉米露出了头儿,要赶着回家来呢。爹娘先把棒子撂倒,一铺一铺的。然后就坐在地里剥,一堆堆玉米在垄沟里鼓出来,像金灿灿的阳光,映在爹娘沧桑的脸上,并且垒出了层层叠叠的笑意。西边飘起晚霞,爹套起他的小驴车,把玉米拉回家,堆在院子里。小院儿堆满了,爹娘心里也支撑起沉甸甸的安稳与喜悦。两亩玉米架不住这样“蚂蚁搬家”,几天工夫就颗粒归仓。喂羊喂驴,玉米秸是上好的草料。爹就用驴车把秸棵一车车拉回来,垛在房西林子里,到了冬天,那可是牲口的口粮哪。

收完玉米,就收菜。白菜、土豆、茄子、辣椒,结得满满当当的,吃不了,就储存起来。很多东西都是辈辈相传的,就拿腌酸菜来说,那是穷的时候,冬天冷,老百姓为了储存蔬菜想出来的法子。天一刹冷,娘就把新鲜的白菜去根、去帮,清洗干净备用。然后烧一大锅开水,把白菜在热水里打个滚。把晾好的白菜再均匀地摆在大缸里,摆一层菜撒一层盐,再摆一层菜,再撒一层盐,最后在上面压上大石头,封严缸口,白菜就渍完了。酸菜缸要放在暖和的地方,一般一个月左右,酸菜就能吃了。每次年下回家,我们都能吃到娘亲手腌的菜,除了酸菜,还有豆角,茄子干,蒜茄子;小菜有盐卤黄瓜、咸蒜、碎咸菜等。

农闲了,娘孵鸡,爹放羊。鸡养大了,可以下蛋,可以吃肉;羊养多了,可以卖肉,可以卖羊。他们收庄稼像“蚂蚁搬家”;他们攒钱就像“愚公移山”。在炕上焐20多天,小鸡就孵出来了,然后一粒米、一粒米把它喂大。为它长得壮实娘还喂小鸡蔬菜,散养让它们找虫吃。虽然有的还是会病死,但每年回家总能吃到“笨鸡蛋”,吃到原味的“蘑菇炖鸡”。爹养了十多只羊,每到过年才舍得宰。有一回,爹在树林子里一边砍树枝,一边放羊。羊不听话,总往地里跑,爹被惹火了,拿着镰刀去轰,一不小心,镰刀就豁在了一只羊的肚子上,羊肠子顿时流了出来……因此,爹和娘吃了很长时间的羊肉。

冬天就来了,爹娘闲了下来。他们会和街坊们一起打扑克,有时来一毛的,有时来两毛的,一天输赢也不过三块五块。起初爹到外面去玩,娘有点古板,不屑于打牌。上了年纪,爹不愿把娘自己扔家,就叫上街坊们到家里来玩。这样一来二去,娘也喜欢上了打扑克。过年回去,一家人玩扑克,对娘的牌艺真是刮目相看。只有我最郁闷,连小孩子都玩不过,把把都输钱。爹看我嘟噜着脸,就说:“你以为只有写文章需要拜师啊,打牌也要交学费的,等你交够了学费,就不输了。”我呵呵地笑起来,爹说得在理儿。

这就是爹娘实实在在的活法儿。他们用最普通的生活搭建着平凡的人生,撑起儿女永远的家园。

2016年11月3日《沧州日报》

责任编辑 高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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