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而非依靠

 

那天去找W。她住在舅舅家。穿过火车站熙攘的人流,突然间失去了方向。一路不停地询问。没有即时的联络工具,手机还...





那天去找W。她住在舅舅家。穿过火车站熙攘的人流,突然间失去了方向。一路不停地询问。

没有即时的联络工具,手机还是少数人使用。走了很远,雨水淋湿了脸颊,撑着伞时撞到路边骑自行车的人,他放声大骂:想死啊!我抬起头,仓惶间逃走。

伞被撞坏,伞骨断了。

如果不是那个标牌,无法找到W。是一个门洞对面的标牌。就像墓志铭一样刻在心里。不知道行车路线,一直走了很久。W下楼来接我,通过深暗的门洞,看到她时,我几乎快流下泪。

W的舅妈穿着宽松的睡衣,有良好物质环境下熏陶和滋养出的优越气质。久居城市的人们,并不易让人接近,对人保持有距离,些微的嫌隙感。第二天,W跟舅妈说,我想打一个长途电话。她允许,告诉我长话短说。我将电话拨给了父亲。

对城市的一部分印象,在年少的内心依然停留,不熟悉的环境和人群,汇成青春期无止期的孤单和迷惘。人们在大街上各自奔走,各自在自己的生活轨道里穿行,不关心别人,内心充满物质的渴求和欲望的慌张,神色焦虑而不安。即使在过道或门洞常见面的人,也并不打招呼。

年少时无可捉摸,自觉得卑微。极少与人接触,却对人有小心翼翼和真诚的信任。但总是显得例外,甚至成为某种不同寻常的弱点。

后来一次,我去W的学校找她,在艺术学院的钢琴房,看她一丝不苟地挥动指尖,歆羡而觉得自卑,在她看来,是一致的等同,没有显出两样。随后,她带我去她宿舍,她娴熟地跟女孩子们聊天。W有城市里的孩子淡淡的清高和冷漠,率性炽热,少许泼辣。有时候喜欢她这种泼辣,觉得与之相处能获得某种安全。

后来,她跟我去我的学校,在宿舍,她打开我的木质衣柜,替我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折叠好。我在大街上,买了一个紫色透明的塑料充气枕头。那个塑料枕头后来漏气,无法睡踏实。在晚上辗转反侧,一晚上要不停给它充气换气。

H是学校里的异类女孩,剪短的马尾,高高扎起,单眼皮的眼睛上,自己画细又高挑的眉毛,整个人显得飞扬。让人陪她去便利店,轻易花掉五十多元全部买零食,脸上没有一丝在乎的表情。她提着零食,看到男生,带着颇引为豪的当地口音,夸张地过去打招呼。或是昂着头走出去回复传呼机的提示。

教室一般由几个人一组来轮流打扫。H跟我在同一组,她直着腰等别人做完。在教室,那天我打开一盒饼干,她用一个手指朝我示意,她拿走一块只咬了一口,朝我脸上扔过来。那天父亲刚走,因此记得。

年少时的身体,流淌绿色的汁液,有时候带着毒性,苍翠而注满血管。宿舍里的窗户,每天都擦,搭着凳子擦,被无端说擦得并不干净,被子被要求叠成豆腐块。

它们成为内心自己与自己相处的所有问题。

觉得西边是跟家乡有关的地方。窗户在靠西的位置,黄昏时,夕阳渐渐落下去,开水房上,楼群和烟筒之间有鸟群飞过。

十五岁的那天,父亲送我到这里,迅疾要走。初秋季节,地上却冒出热气,土墙上的迎春花丛还有迟来的几点零星的黄。要走过一段小路去搭车,我去送他,我们默默走在路上,没有说一句话。来到大街上,车辆汇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奔涌而来。

我听得见内心乏力而纤弱的回声。

为了找他的影子,我冒着危险钻进车流,鱼贯的车辆在疾驰的马路中央忽然停下来。他来到马路对面,上了一辆公车。

他走远了,而我一个人停留在这里。面对所有内心的慌张。

在虚弱的时候,不自觉地追寻灵魂的依赖。但或许仅仅是依赖,而不能是依靠。



@亚晴,湖南湘西人。生于80年代,现居北京。走过很多城市的路,吃过很多地方的美食,看过很多地方的风景,却只留恋乡邻门前织锦般的花。觉得女性一生都在追求的三样东西,爱、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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