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路上

 

从奥克兰远征克里夫兰。旅途漫长,行者无疆。...



解说完NBA总决赛第二场,转过天来的清晨,我并没和转播团队的同志们一起上路。

下一站,克里夫兰。旧金山直飞克里夫兰的航班非常少,每天只有两班,早就定没了。大部队人数众多,集体行动,无奈之下,他们得先北上湖区的明尼阿波利斯,然后再转机飞往克里夫兰。早上8点起飞,5点多就得出门。我是编外,孤家寡人,自由散漫的毛病又犯了,自己定了一班快11点起飞,从芝加哥转飞的航班。等我起床,大部队都撤了,我的“屏幕CP”柯凡也跟着大部队撤了。收拾好东西,晨曦初散,自己上路。

一个人退房,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开过湾区大桥,一个人换车,一个人拉着行李去check in。

不矫情,只是感慨而已。这么一个人在美国大陆上穿行干活儿的经历,十多年没有过了。

如果不是这回自己走,我都几乎忘了自己斜挎一个电脑包,里面背一台死沉死沉的老康柏电脑,一台电脑走天涯的时候了。那还是纸媒的时代,新浪的编辑来请纸媒同行写东西还特别客气,还没什么人上网,没微博,没微信,没推特,没“非死不可”。王治郅,巴特尔,大姚刚进NBA,我得在每个城市的唐人街买专打中国的电话卡,用来跟我女朋友煲粥。打完每场比赛,我得在我住的汽车旅馆里写1万字,给北青和体坛。写完,站在阳台上发会儿呆,天就亮了。

我实在是有太多年,没这么干过了。马上40了,能记住的事儿越来越少,马上会忘的事儿越来越多;出来干活儿,越来越少,在家说话,越来越多。直到这回,在现场全程解说总决赛,又回到了总决赛的场边。

一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世界鲜活了起来。你看到的不是屏幕,不是符号,而是人,是真实的,能交流的人。这是一种和在后方完全不同的快感。我不只解说,我还每天按时写推送,在这儿写给大伙儿看。

我常常想,有时候,你就是需要一些紧张感,来告诉自己,你的手艺还在那儿。

旅途漫长,行者无疆。我自己上路,因为有时候,我还是需要25岁时旅途上的孤独感,来提醒自己,你还可以这么干活。

不是体坛周报副总编,不是一个被熟知的评论员,就是行万里路,写万卷书。

总决赛第二战后的第二天,就是我在路上转战克里夫兰这天,美国当地时间6月6日,正好是巴西里约奥运会倒计时60天——倒计时100天,仿佛就是不久前的事儿,眨眼就60天了。四年一度的奥运会,就像体育领域的计量单位和断代方式。从一个四年到另一个四年,岁月飞快。

我还记得2012年在伦敦,遇到过一位我最喜爱的行万里路,写万卷书的行者。我在等媒体大巴时认出了他,他叫亚历山大·沃尔夫(Alexander Wolff),是美国《体育画报》的专栏作家,在这个世纪初探索世界写就的书《大比赛,小世界》(Big Game Small World)——世界篮球探险之旅,是我最爱的体育书籍。16年前,当他来到中国的时候,大徐接待了他。在关于中国的那一章节中,他记述了在雨夜坐在上海外滩酒吧中给他讲“篮球有八块皮,四阴四阳”的白金申白爷,还有写下《乔丹日记》、想嫁给迈克尔的女孩儿张思来。16年前,沃尔夫40出头。而如今,他已年届六旬,不知还会不会去巴西。

像沃尔夫这样阅历深远的记者,在每一届奥运会的媒体工作室里,随处可见。放眼望去,鬓发斑白,依然如我们一般工作。随便叙谈,都有七八届奥运会以上的经历。在伦敦,有一位加拿大来的老记者,63岁,在混合区采访一个加拿大女篮21岁的姑娘。姑娘回答完问题,老记者说:“你打的不错。你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采访过她。你没有她的技术那么好,但你的速度比她快得多。”还有一位来自《波士顿环球报》 82岁的老爷子鲍勃·瑞恩,写过红衣主教和拉塞尔时代的传奇。

我尊敬的前辈,1988年开始采访奥运会的新华社高级记者杨明说,记者的沧桑,在田径赛场更明显,全是老爷子,一说四十年前哪场比赛,口若悬河。他们未必人人都像沃尔夫那样写过书,但人人又都是一本书。在奥运会上,中外记者最直观的差距,就是年龄和阅历。外国记者基本中老年,白发是主流;中国真正采访干活的记者,基本是小年轻。伦敦奥运那一年,我35岁,已经算大龄;如果里约我还去,当然更是大龄。

每一届奥运会,我看到那些白发的老者和年轻人们一起冲向混合采访区,提问,带着微笑,专注地写稿,心里就感慨:写作,讲述,是他们一生的事业。他们以此为乐,乐此不疲,就像前《休斯敦纪事报》的老爷子富兰·比林伯利说的:“如果你不能做些让人们都记住的事,就写些让人们记住的东西。”这是一名记者本原的人生。

可我们,并没有多少如书的记者,也没有多少行走的热情。浮躁和速成,是我们这个时代整个中国的印记。在伦敦,我曾经发了一篇微博,感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人生。后面跟了不少网友的评论,有代表性的有:

A.我也是写稿的,我踏踏实实写稿,是因为,我想当领导;

B.中国记者的职业规划都比较茫然,除了做领导或转行企业做公关,绝不会一把年纪还在一线,薪资、空间、评级、荣誉感,都是困扰;

C.咱们的文化就是官本位,其他行业又何尝不是如此,都以当官为终极目标,而不是具体做事;

D.他们是真正有追求的人。在他们面前,觉得自己太俗!

我也很俗,我也没有如书的生涯,出过两本书,还都是出版社根据节目听录下来的,并不算真的书。只是偶尔,我还想过瘾,那是20年前在上海体育学院念书时最初的理想。每一次独自上路的书写,就是我的过瘾,比如这一届总决赛,比如每隔四年的奥运会。

如果我在这个夏天终究去了里约,那就是我采访的第五届夏季奥运会。在我刚刚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我听到在这个行业里如罗更前老师,徐济成老师一般赫赫的声名,给自己设立的职业目标,就是采访五届夏季奥运会。对于一个22岁,站在职业生涯门槛上的年轻记者而言,这曾经遥远的不可想象。而如今,她已近在眼前。

旅途漫长,浅吟低唱,何如共我,行者无疆。

身处他乡,旅途之上,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不知道自己写出来的报纸版式是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故事。每天掏出手机,抽空看个新闻,今日头条常常不断提醒我,有怎样的事情正在发生。比如他们这几天的开机画面,不停变幻记述着里约奥运开幕的倒计时。不然,我怎么会知道现在还剩下整整60天。100张各路鲜活的面孔,像走马灯似的闪过。他们都在今日头条里,讲述着自己的奥运故事。

我还没确定,我究竟去不去,能不能去巴西。那么遥远和神秘,坐飞机要飞三段儿的国度,希望我能在那里。不过,要是我没去,我就像各位一样,在里约奥运会开幕的那一天,坐在家里看看暴风超体电视的奥运节目,拿着手机刷一刷今日头条的新闻和评论,什么都能知道。我可能会想象,要是我写会写成什么样;也可能用不着想象,因为今日头条已经写得很棒。


    关注 杨毅侃球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