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应该就是最恨这个时代的人

 

坐在地铁二号线上。旁边一男一女,穿着西城某中宽大的校服。女生靠在门边,叼着棒棒糖看手机。男生站在近旁,用身体...



坐在地铁二号线上。旁边一男一女,穿着西城某中宽大的校服。
女生靠在门边,叼着棒棒糖看手机。男生站在近旁,用身体挡住女生剩下四分之三的世界。

“去我家写作业吧,我给你做饭吃。”
“不去。”
“写完作业你可以玩ps4 啊。”
“不去。”
“物理那道xxxx的题,我给你讲呗。我做出来了。”
“明天吧。”

男声静默。他抬着头,仰望地铁车顶的灯管。挺直的一米八五的身躯,双眼移到切近瞪视黯弱的光源,仿佛在质问,为什么不能把我的眼睛灼伤。
女生仍旧咂着棒棒糖,发出不太文雅的巨大声响。他俩一定不知道,旁边有个半睡半醒的谛听者。

“一起写作业呗,晚了可以让我爸开车送你。”
“不去。”
“你要是想住我家也有房子啊,我妹去美国玩了,她屋子一直空着。”
“不去。说不去就不去啊,别问了。”
“我英语卷子都写完了,去了可以借给你抄。”
“你把选择题答案发给我就行了。”
“那作文呢?”
“作文我自己写啊,作文我怎么抄你的?”
“我把你的那份也写了。”

真棒,小伙子。我暗自击节赞叹。帮女同学写一份作文,我小时候怎么没有这份心思?
姑娘的声音有了和以往不同的长久停顿。
感动吧,妹子。这是个愿意为你下厨,陪你玩ps4,帮你补课,代你写作文的好男人。在这个年纪,你还能要求多少?

车到了安定门。姑娘敏捷地一低头,绕过了面前四分之三个世界的包围。
“我下车了,明儿见。”她人和马尾辫一起,一跳一跳地向门口移动。“对了,你要是写了我的作文的话,拍下来发我微信就行了。谢啦。”

车过了安定门,又过了鼓楼大街,我的站也到了。下车后,我隔着车门,回头看向那个男生。他仍然背对着我,保持着那个僵硬而不甘的仰望姿势,盯着车顶冷白色的光源,脖颈与肩膀扭成一个不谐的夹角,注释着恒久的,关于没有回应的爱的虚妄与哀凄。那一瞬,我感觉到,他就是最恨这个时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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