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昱煜  ‖  弹棉花

 

弹棉花图文/张昱煜弹棉花啊,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旧棉花弹成新棉花弹好了棉被姑娘就出嫁……二十多年前,我...



弹棉花

图文/张昱煜

弹棉花啊,弹棉花

半斤棉弹成八两八

旧棉花弹成新棉花

弹好了棉被

姑娘就出嫁

……

二十多年前,我出嫁时,母亲给我准备了四床新棉被,一床是大红的,一床是玫红的,还有两床是金黄的,上面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当邻居许阿姨和曾妈来看我的嫁妆时,我的脸羞得如大红布。

还没有缝上被面和被里时,母亲一遍一遍摸着棉絮,开心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多软和呀,白猪油膏一般呢。

至今感谢我的父母双亲,在没有要夫家一分钱彩礼的情况下,倾尽全力,给我置办了如此丰厚的嫁妆。

那四床棉絮,全是高峰坡曹冬苟师傅弹的,用了二十多年,依然温暖如昨,我也陆续给冬苟师傅介绍了好多宗生意。

冬苟师傅左腿有点瘸,闲来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店门前的竹椅子上,和街坊邻居下象棋、喝茶、聊天。他今年六十六岁,忙忙碌碌中,腰杆弯曲了,但说话声如洪钟。

他说一辈子没有别的爱好,也没有别的好营生,就是一门心思弹棉花。间隙,他喜欢撮一把炒黄豆,夹几筷子霉豆腐,陪老婆喝几盅冬酒。

曹师傅的家,在吉安曲濑乡下,他和老婆虽说在乡下做了新房子,但很少回去,只有过大年,才舍得关了店门回家。



去年,母亲说冬天烤火,需要一个小被子搭在膝盖上保暖,于是,我又找到了曹师傅。

这一次见曹师傅,明显觉得他老了,比店里那个斑驳而粗糙的弹弓还老。

大多数手艺人都很健谈,曹师傅也不例外。他说,因为家里穷,只读到“高小”就去学弹棉花了。他跟的师傅是赣南于都人,那里人多地少,为了生计,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都去游街串巷弹棉花。他父母看到这一行能赚个活便钱,就让他跟于都师傅拜师学艺了。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学徒一共花了一百二十元,拜师是先交了六十元,出师又给了师傅六十元。另外,还要给师傅送“三节”,过年、中秋和端午,一定要给师傅送烟、酒、鸡、鸭、猪肉和土特产。这边的土特产就是花生,他给师傅鸡鸭鱼肉外,还不忘送上两大筐花生。按照规矩,师傅每年给他做两身衣服,冬天一身,夏天一身。

师傅年龄大了,有点保守,又怕他学出师了,没人给他帮忙揽生意,有些弹棉花的手艺他会教,有些他就不教,全凭自己去领悟。

曹师傅一直是纯手工弹棉花,用传统的弦弓来弹,慢是慢了点,但是,弹出来的棉被经用。

一个弹花弓七斤重,弹棉花,就是弹去籽的棉花,也有弹棉褥子的,那是棉被翻新。弹棉花的工具很简单,那大木弓,原先用牛筋当弦,现在这么长的牛筋不好找了,就用粗的尼龙绳代替。专用工具还有木棰、铲头、磨盘等。

曹师傅最得意的时候,是他手持弹花弓的那一刻,用红色的棉布做腰带,用一根竹子扎在背后,从肩膀上吊着打木弓,右手扶着大木弓,左手拿着木棰,贴着棉絮,他黝黑的手臂粗壮有力,挥舞棒槌,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弓弦发出的“嘭!嘭!嘭!”的声音,仿佛是为生命喝彩。那一刻,他不仅是在做着养家糊口的手艺,也是在潜心表演着生活的韵律操,有“声如战鼓催花发,带露莲开头一枝”的意味,此时,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和满足。因为曹师傅的脚不方便,所以,他比别人吃的苦更大。

一下一下打击着弦,棉花一点一点变疏松,暖暖的光线下,雪白的棉絮像一团团白云在“跳舞”,曹师傅的眼神也随着节拍,一起跳舞。

一直以来,民间传承着无数的手艺人,俗称“九佬十八匠”,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些手工技艺差不多已经被机械化所替代,曹师傅也成了吉安城为数不多的“手工弹匠”了。

现在,市面上出现了“黑心棉”,贸易广场上现成的棉絮,我和母亲不会问津,还是喜欢多费点功夫,来曹师傅的铺子里弹棉被。曹师傅说:“尺在人心里,量人又量己。干这行几十年了,我没有做过一回亏心的买卖。”

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花田半亩”

拂去岁月的尘埃,听着弓弦的声音,曹师傅也老了,一干就是四十多年,还有一些像曹师傅一样的手艺人,痴心的坚守,成了他们一辈子的素养和追求。他们用庸常的守候,表达了对生活的敬畏,这,是不是当今所提倡的“工匠精神”呢。

弹一层棉花,再铺一层,然后挂线,然后压实,每一步都马虎不得。一般情况下,上线都是要两个人,他老婆春香听着他的指挥,忙前忙后,沿着四周小跑着,配合得相当默契。

上好线,就用木磨盘压实,压的时候有个窍门,先压四个角和四条边,然后再慢慢压整个棉絮,这样,棉花就会固定得很好,不会盖两年就“分家”。弹好一床棉絮,要花上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曹师傅就像一个出色的演员,每一个动作,既娴熟又标准,全身心的投入,演技当然一流。

弹花匠有这样一句顺口溜,“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叫,雪花飘”。弹棉花是一个技术活,是个精细活,也是个辛苦活,灰尘很大,一天弹下来,腰酸背痛。这些,曹师傅都早已经习惯了,他那堆着笑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疲惫。见到每一床要弹的棉絮,似乎有“老友重逢”的感觉,好像不弹棉花,他就会无所事事了。

我结婚的棉被,曹师傅用红线拼的红双喜,至今还映衬着幸福和喜庆。他说,有的人家要求较高,还要在棉絮上面做花朵,他就把棉花染成红色和绿色,就做简单的红花绿叶,配在上面,很是漂亮,此刻,我又感觉到,他更像生活的出色画家。



吉安人作兴送“满月被”,添了外孙女或外孙,外婆都要送“满月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干就是四十多年,打了多少床满月被,他已经记不清了,原来的送满月被的小伢崽,都结婚生子了。曹师傅也在花开花落中,长出了白发和皱纹。

寿被,是老人过世盖的被子,他店里也打过。有一户人家,他家女婿来给岳父打寿被,那女婿大大咧咧地说是做床被子放在棺材里面。其实也没什么,生意人,就是为人家服务的,弹棉花,本来也没什么忌讳的,按他要求的尺寸弹,那尺寸,即便客户不说,曹师傅也明白是做寿被用的。

“年轻的时候,下乡到人家家里打结婚的棉絮,还能得个红包,吃两个红皮鸡蛋哩。”说到这里,曹师傅两眼放光,似乎一不小心,捡拾到一段属于自己的青春岁月。

弹弓声声,棉絮飞扬,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曹师傅先后带过七八个徒弟,都吃不了这份苦,也耐不住这份寂寞,后来全改行了,这是他最遗憾最不愿意提的话题。

他面有难色地说,年轻时也想改行,可没有别的好门路,现在奔七十的人啦,想给崽女减轻点负担,能干一天是一天,干到弹不动、撂挑子为止。

光阴在流失,手艺人也会老去,再过几年,小城怕是难以找到弹棉花的铺子了。那棉絮上的大红“囍”字,那充满温情的“红花配绿叶”的图案,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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