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坡往事——机井

 

村子的机井故事...

机井
我们村位置规划上分为南堡和北堡,南堡又分为东头和西头。这种细分不仅体现在一些姓氏的分布上,最为明显的就是村子的三座机井,分别在各自的地盘上,为这三个地方的吃水灌溉服务。关中地区水少,因而有水的地方,总会有些故事和记忆。

东头

小学那会,学校对面还是一片桐树林,东头的机井就在深林深处。那会下午上学要是去的早了,大家都会去机井那边,货乘凉、或冲水、或玩耍,没多久,机井旁就围满了人。

打四角的、拍画片的、十点半甚至飘三页的,就是在这里,八九岁的我见识了同龄人的”赌博“,别看就一二毛,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大钱了。耍累了,直接爬在机井的出水口,喝上一口,甘甜清爽。有次几个胆大的居然爬上井房,在井房顶上玩扑克。我们那时都羡慕佩服”人来疯”式的人物,总会情不自禁的想为啥人家那么胆大,而自己却是一个“钩子松”。

那时大家都没表,都是听到学校的预备铃声之后,才开始收拾去学校。有次不知怎么的,铃声没响,一群人还照样各玩各的,直到突然听到校长一声吼,吓得所有人如猴群散一样,撒腿就往学校跑。后来,不知怎的,这机旁旁也成了大家解决”个人恩怨”的”战斗场”,经常有伙伴约着在这里干上一架。这是既赌博之后,又一个几乎吸引所有人眼球的”活动”。参与者激情慢慢,我们这些旁观者们更是一个比一个精神。鼓掌起哄叫喊,不站队不偏倚,只希望这战斗场面能更“恢弘壮阔”,更持久一些。后来,”战斗场“的秘密,竟也被学校发现了,冷不丁的,校长或者主任总会在场面进入高潮的时候出现。学校奉行旁观者连带受罚,所以又一次,在听到学校领导的喊声之后,我们吓得如猴群散一样,各自疯狂的跑开

即使这样,“记吃不记打”的我们,还是会照旧的走进这片小树林,坐在机井旁,把玩童年。依旧羡慕,依旧呐喊,依旧奔跑…..

西头

因为我们家住的靠近西边,相对离西头的机井近些。出家门往西看,一眼就能看到。

记忆里,西头机井一开,家里就要开始大拆洗了。母亲准备好要清洗的单子被罩等衣物,我负责端着盆送到机井的河渠旁;不一时,河渠边就蹲满了洗衣人。以前电视上看南方人是蹲在一条大河边洗,画面颇有诗意;而对于关中地方来说,这仅仅50-60cm宽,20-30cm深的土河渠,足矣。

窄窄的河渠,放眼望去,满是洗衣的妇女和花花绿绿的单子被罩,时不时还会传来阵阵嬉笑声。这画面,十几年没见过了,然而每次回家路过西头机井时,总会浮想起来。尤其是冬天时,水冒着热气,远远看去,河渠上方一片睡起,洗衣人朦朦胧胧,唯独那嬉笑声依旧郎朗。

没多久,母亲远远的一声喊,我知道又该我出场了。淘洗,拧干的活,是要男娃们帮着大人做的。大一些后,一些简单的衣物,我们也偶尔自己端个盆子去河渠边洗洗,可要是碰见个姨姨大妈一起,整个洗衣服的时间就几乎在“夸赞”中度过了;这夸赞说的人往往不是骄傲而是害羞。再后来去,总要先偷看河渠边有没有人在。

有一年,我们北堡的机井坏了,吃水特别不方便。后来村上协调,西头的机井每天早上八点放水一小时,给我们北堡人用(不收费)。每天早晨,我和母亲拉着架子车,上面放满了各种桶缸,来来回回拉上个三四次,把家里的水缸都攒的满满的。因为家里大多都养猪,很多存水都不是给人用,而是家畜们。这段持续好几个月拉水的日子,一直难忘,它算是我对西头机井感情的纽带。



北堡

我们北堡的机井,在距离村子四五百米远的地方。虽然远,但一到假期周末,这里就会成为我们北堡娃们的欢乐场,尤其是暑假,从早到晚,机井一带,到处都是娃们的身影,打牌、胡耍、聊女娃,乐此不疲。我人生的第一次”下水”就是八九岁那年,在村子机井的池子里完成的。其实这所谓的下水,就是大家光着屁股,站在池子里,捏住鼻子,钻个”野猫“,这就算是下过水的人了。

我和村子机井连接最多的应该是浇地。那会村子的河渠都是用土修围起来的,每次浇地前,我都会和母亲拿着锨寻一遍河渠,看有没有漏洞的地方。可即使再仔细的巡查,每次浇地总会跑水漏水。从小到大,每次浇地最让人烦心的就是寻河渠。打着手电,看看老鼠洞、拨拨杂草从、堵堵蚂蚁穴,预防确保水不会跑走,来来回回的好几回。把战斗力全浪费在这巡查的折腾中了。

每天大清早六七点,管井的人开始往井塔里上水。这一塔水冬天时,可以供村子人两三天用;夏天时只能一天。不知那一年,我们西头这四五家经常接不到水,吃水极不方便。后来听说,因为村子的水管是从东往西铺的,这些年可能会有一些堵塞,所以西边的几户人家,如果接水晚,很有可能就被”上游”的人家接完,而再要接时,就的等到第二天井塔上满水之后。后来,是在太不方便,我们几家人就商量,自己开挖,专门从井塔接一根水管到西头。就这样几家人,你一锄头我一锨,历时一月,开挖铺管,完成了这一”壮举”。之后,我们这几家的水就再没有接不到的时候了。

打小村子的水费都是每户按人头收,也就几毛钱一个人。我外出读书后,家里的水费我就不再交了;但每次寒暑假回来,这两个月的水费却还是交给管井人的。



新井

工作后春节回家,家人说国家拨款,要在村子中间打一孔深井,供整个长宁坡人吃水用,之前的三座井只用来流灌溉。等我再次回到家后,发现家里也像城市一样,装了水表,而村子中间竖起了一座高高的水塔,村子人都很高兴。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孔又深又现代的井,水中竟满是土沙,根本无法和之前大家张嘴就喝的井水相比

可,就是这样,村子人这孔井村子人还是用了好几年。

直到上个礼拜,和父亲打电话。他说村子又打了孔新井,在之前的那个旁边,我听着有些好奇吃惊。他说可能是村子的娃们在网上发了东西,说那孔新井满是土沙的事,后来被政府知道了,勒令赶紧再重新打一孔。这不,七天左右时间,一眼更深更新的井就打好了。

父亲说他一个人在家没事,那几天就在打井那里义务帮忙。突然,他的声音有些支支吾吾,我笑问咋了,他说:”这次重新打井算是村子一个好事,应该记下来,你看你啥时有时间写……写…..”,我呵呵一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支支吾吾的说:“行,我看看早点写出来”。父亲的语气中,有些感慨。一是他觉得村子的娃们有心,能在网上反映村子的问题;再者,能去帮几天忙,作为村子的一员,他心中有些骄傲和荣誉感在。

我之前写东西,完全凭灵感和多年的沉积,有些文章可能构思一两年甚至八九年才敢有信心写;然而父亲的感慨,却给了瞬间的灵感迸发,激起了我对村子机井的一连串美好的回忆。这美好落在心里,踏实安静,像是又触摸了一遍村子,触摸了一遍童年,触摸了一切和机井有关的故事。

我相信,心在土地,这故事就永远不会褪色

……..



PS:

东头机井旁的那边树林早已被砍光,成为了庄基地,而机井也早已破败;西头机井再也很少看见洗衣人了;而我们北堡机井旁,早都长满了杂草。

如今回家,西头机井依旧在眼前;空余时间,我总会一个人溜到我们北堡机井那边,走走看看。我比任何时候都想再看一眼当年机井旁的纯净、简朴、热闹,然而所看到后留下的却都是空寂。于是,我就只能在有限的思索中,偶尔的寻找那些点滴。

终于,父亲无意的碰撞,打开了一道闸,水声哗哗。希望他的感慨和我的寻找,能碰撞出很多的水花,把他这一代人对村子的感情,和我们这一辈人对村子的感情,引流起来,造一眼活水源泉。

我相信,为有源头活水来,破败荒芜的只是物质,而留下的满是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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