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村庄（7首）｜诗歌

兄弟们提着镰刀离开村庄x0a姐妹们紧随其后x0a早晨的露水x0a此时含在葵花丰满的唇上...

怀念村庄

文｜吴霖

老家的芦花

绿玻璃酒瓶

插着灰白的芦花

她们来自浙南的村庄

她们在风中

曾有很美丽的样子

村庄，我的老家

我的堂兄们均已娶妻

我的表妹们悉数远嫁

日子如水

岸上的村庄

一年一年地亲近和疏远

已经死亡的芦花

插在绿玻璃酒瓶里

挂在我的墙上

1990.3.3北京

迎亲的日子

阳光凉凉的

使手指发亮

铜器们的声音

已转过十八个山坳

新娘，我的新嫂

热泪落在美丽的剪子上

山上有风

竹林仿佛绿色的河流

木桥荒芜很久

结冰的河上

偶而路过的雁声

掉下一粒谷粒

在新娘鞋中

很远很远就可以望见迎亲的队伍

在山梁上

像春天的杜鹃花

很远很远就可以望见那个村庄

那个在坳里的村庄

像一口深井

1990.3.3北京

表兄

表兄在秋后的水田养鱼

红色的鲤鱼

在几亩稻茬中生活

云，在很远的山下

表兄上山很快

腰间别着喇叭

好象他的祖先辞官明朝皇帝

逃进深山

祖先很智慧，写了许多书

流传至今

表兄不识字

表兄死的时候很年轻

姑母已经很老

表妹尚未出嫁

表兄打下的谷子在雨天发芽

气味非常温暖

表兄有两个表弟

一个当了道士

一个成为诗人

1990.3.3北京

阅读家谱

我和陌生的兄弟们围坐火塘

阅读家谱

他们是山里汉子

大碗喝着老酒

兄弟们听我读祖先的业绩

仿佛听别人的故事

他们暗淡的面孔

在烟草的雾中

当炉炭爆裂的一刹

灿烂起来

这种封建血缘

使我们象大米和水的结合

酒一样和谐

门外，玉米们牙齿碰着牙齿

窃窃私语

这里是祖先择山傍水的风水啊

贫穷是它

富饶是它

痛苦是它

幸福是它

1990.3.3北京

农闲

农具们皆已休息

耕牛咀嚼干草

山下的姐妹，久未回家

云雾淹没了村庄

门上的红辣椒摇摇晃晃

听上去仿佛空铎

一把铁斧

砍在发芽的柳柴上

盲道士的木梆碎碎而来

唱着道情

祖父喝着苦茶

坐在窗前

吸着辛辣的烟草

想起谷仓去年的粮食

和新添的棺木

心中无限安慰

1990.3.3北京

收获

村庄是一口祖传的粗瓷酒缸

放在山坳里

已经很久

祖父的钝镰刀

收割成熟的阳光

山羊们在星光下璀璨地吃草

铁铃声残缺

好像晃动的牙齿

兄弟的新房

到处散发木质气味

姐妹的旧衣

在风中飘扬

满山是稻子们一层一层地欢唱

日子像一次又一次打上的井水

时苦，时咸，时淡

稻穗们

祝福我们万寿无疆

1989.6.17北京

稻子的故事

七月的牛车

非常辛劳

农业说，这是一次普通的轮回

兄弟们提着镰刀离开村庄

姐妹们紧随其后

早晨的露水

此时含在葵花丰满的唇上

对待稻子

我们有无限的热爱

在咔嚓声响的收割中

稻子的体香充溢山谷

一枝流浪多年的稻子

站在山岗的风里

望见了同类在夏天愉悦的牺牲

1990.8.5北京

（选自吴霖《悬崖上的风：1983——1990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