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年 熬 一 锅，一 年 喝 一 碗

“父亲节”一到，小爸爸、老爸爸们都被稀里糊涂地推进鸡汤里泡澡。x0a“父亲节”一过，再问受宠若惊的爹爹们: x0a“好喝么，还来碗？x0a

明年吧，爸爸！”...





（父亲和他的小外孙女）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直到“父亲节”的前一天，除了电商搞出些“父亲节买买买”来，朋友圈都没有一个“父亲”的字眼亮相。

昨天“父亲节”大幕一拉开，感觉小爸爸、老爸爸们都被稀里糊涂地推进鸡汤里泡澡。

怎么样，今天再问问受宠若惊的爹爹们:

“好喝么，还来碗？

明年吧，爸爸！”

即便如此， 我的老爹昨天都没赶上喝口心灵鸡汤。今天补上。来年我杀了鸡再给炖。

在公众平台炖汤吧，尤其是给亲人的，下料就很让人头疼： 转发个名人的赞美诗，口味最平淡但胜在最安全； 若再下点料，结合个人真实故事， 口感就明显醇厚多了； 如果能立个风云传、爆点猛料，那简直是下了根千年山参……

所以…… 人参鸡汤谁不喜欢， 可我能那么二吗？

——可偏偏就有人觉得老子（这里是指“我”，不是“我的老子”）“那么二”。

2009年，国内一家纸媒期刊向我约稿， 希望发表于“父亲节”。 我二话没说，认真完成了篇声情并茂的“鸡汤”。谁知小编不满，引导我“爆料些父女间的矛盾和战争”。

我没从， 文章就没有发表成。

今天来的意义是：我就是不信邪了——当年那篇“鸡汤”怎么就不好了！

我自己在家就天天跟两个女儿理论，她俩居然练就了一身“不往心里去”的本领。真是慈母多败儿。

——所以说，罪与罚不是不能写， 而是我们普通正常人的“父子母女战争”，就是“约旦河西岸的加沙地带”的概念：整天都在打，然后连《新闻联播》都懒得播。

下面， 就是我“年轻时”、于2009年“父亲节”写的小文。 关键是， 那时的我，还远远没有“婚姻”和“子女”的烦扰：

                        

                      父亲的方式                                                             今天在柏林音乐厅聆听了一场音乐会，登台的是新鲜出炉的“德国青少年音乐大赛”（“Jugend Musiziert”）的钢琴组冠军—— 一个13岁的德国男孩。德国联邦总统夫妇也到场祝贺。男孩的父亲是个文雅而少言的德国男子，他一直陪在儿子身边。 与男孩的交谈中，我惊叹于良好的音乐修养使这个小鬼对人彬彬有礼、谦虚大方。 而在后台，男孩也偶尔流露出孩子的天真，他原地追着影子转圈圈。这时男孩的父亲忍不住走上前去，从儿子背后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不住地亲吻着儿子的头发和脸蛋。男孩很甜蜜地笑着，用后脑勺蹭着父亲的下巴。 这个姿势看上去好似情侣，而在父与子之间显得格外美妙。 这让我想起，今年五月在柏林爱乐音乐厅，一位19岁的中国天津女孩钢琴专场时的情形。 女孩的表演非常完美，当最后一个音符刚刚落下，我身旁一名中国男士已经迫不及待地地站起身来热烈鼓掌。 这令还沉浸在余音里的其他观众不免受到干扰、从而纷纷回头，甚至有德国观众还用“请尊重演奏者”的话制止他。但男士丝毫没有觉察，掌声格外洪亮而坚定。 这名男士按捺不住自豪地对我说：“我是她的父亲”。 在后台，这位父亲又不停地向前来祝贺的观众、其他伴奏者、媒体深深鞠躬道谢。看着他无比诚恳的表情，我感慨得想哭，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感动这些场景，因为我特别理解他们。我觉得我和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相互依靠和信任。我真幸运！ 从我留学到工作，便每周和家人通电话。父亲和我之间的话题更是事无巨细，充分恳谈。以至于他对我的生活周遭、包括我的精神活动都是那般熟悉。我生活中的人物、地点、事件……都在父亲那里备份，这是一把永远不会遗失的备用钥匙，让我在任何时间和空间里都感到很安全。    我刚到德国留学那会儿，父亲仍在坚持给我买着最新的流行音乐CD；为了节约邮费，他只将CD碟片寄给我。真难为他了。 当时我想学唱周杰伦的歌，随口一说，两周后，我收到厚厚的包裹，竟然是我家中所有的CD唱片的歌词，一共100多份。 当我很不以为然地把这个细节讲给中国同学听时，我现在还记得，他们惊叹道“天哪，你爸爸太疼你啦！”。我这才意识到，父亲当天一定是坐在我房间的地上，一页页地把每张CD空盒里的歌词纸抽出来，还抽了100多个空盒。 我也很怕自己给父母的关心不够。工作的间隙，我经常给父亲打电话，有时我开口就问“你在搞么斯？”答曰“吃饭”，我继而问“吃么斯？”父亲很无奈地说“你管得宽吧，拜拜！”。这时我就打心底里欣慰，因为这表示我的关心终于“过剩”了。 有几次我给父亲打电话时，大概是下班的时间，父亲的电话没人接听。我突然非常自责和害怕，我马上联想到父亲可能正好在过马路，听到电话铃声取电话时，而没留意到过往车辆。我发现，原来我非常怕失去父亲。 每次我回国，父亲必去花市精心挑选鲜花，然后亲自搭配、插在不同的花瓶，最后也在我的房间放上一束。而那束鲜花在我记忆里， 总是从我踏进家门一直盛开到我再次回家。去年是一束百合，前年是郁金香，大前年是红玫瑰。 从我初中一年级起，就没忘记过一个父亲节，今年还能贡献一篇“大作”，敬请父亲笑纳。

……呵呵。 当年因刊物篇幅要求，我只能写这么多。 其实谈起自己的父亲母亲，哪是这么三言两语的。 写我的父亲同样是“罄竹难书”。

今天接着上文写， 竟已是7年之后。

7年来，父亲与我之间的很多格局， 产生了变化——我身在时光的静逝中，不曾察觉；直到再看这篇旧文，才有所发现。

比如， 我已习惯不再事无巨细地向父亲报备。这7年中， 我不仅已成家， 并且有了两个小孩。 父亲很理智地为我的小家庭让位； 而我也要向放下我这个“特大包袱”的父亲、他的个人生活和理想让位。

旧文中提到：我每次回国， 父亲皆会精心准备鲜花，以示欢迎； 如今， 他的这份浪漫和审美， 也福泽我的两个小女儿、他的外孙女。

我孩子拥有的童书里， 居然还有哈萨克斯坦语、希伯来语、西班牙语的！这都是信奉“知识就是力量”的父亲， 为外孙女们千里迢迢而买回的。

今年4月刚刚在南美访问的父亲， 一回国就迫不及待地寄给我了一个大包裹： 那些花花绿绿的、但并不昂贵的礼物——这是只有我才能懂的情意！

在巴拿马给孩子们买的小“巴拿马草帽”；在阿根廷印第安人手上给孩子们买的羊驼小毛衣；在玻利维亚印第安人手上给孩子们买的、辟邪的毛线玩偶；在最靠近南极的城市乌斯怀亚给孩子们买的企鹅木雕；在阿根廷的博物馆给孩子们买的画笔。

最后还有给我的几本书，和一条很别致的、印第安人用仙人掌根做的项链。

父亲一如既往地“文艺地”附言：不要有了孩子就不打扮，蓬头垢面像个叫花子！



（来自距南极大陆最近的城市阿根廷乌斯怀亚的木雕）

这个带着万里足迹的包裹和礼物，说实话， 只带给了我年幼的女儿短暂的惊喜——和我预想的一样。

但是对于我而言， 似乎看得到：父亲花在每一样礼物上从“被吸引、到冲动、到甄选、到购买、到遥想……”的一系列情绪的荡漾。而每一样并不昂贵小礼物， 所携带而来的故事和历史，才是永恒。

我还在德国留学时， 有一年在法国和父亲相聚。他心疼我好久没吃过中餐， 就请我去巴黎的唐人街吃牛肉面。 当时一碗面10欧元， 父亲一换算， 于是坚持“不想吃”，只跟我买了一碗。 我坐在店内吃， 父亲就站在店外透着窗户看我吃。

直到如今， 类似这般的“虐心”情景还会时不时上演。又是“中国式沉重”。

对于我追过的明星， 父亲从来是“捏着鼻子配合”。我追星时间最长的两位：一是英国的威廉王子， 一是古天乐。

我是和威廉王子一起长大的好吗！因为早在上初中时， 我就对与我同龄的威廉王子动心了……

平时，父亲只要在报刊杂志上看到有关威廉王子的报道或照片，都会剪下来放在我的书桌上； 父亲出国， 就给我带回王子他娘戴安娜王妃的画册。

后来古天乐“上位”，尽管父亲觉得“落差很大”， 但还是深夜陪我趁电影院没人时，掩护我把古天乐的大幅海报撕下来、偷拿回家。

我初一时， 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周记”，随感写了篇《冬夜，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 大意就是，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去上培优班。寒风呼啸，父亲艰难骑行；而坐在他身后的我，则如沐春风，并天马行空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

结果周记让偷偷检查我书包的父亲看到， 并把他本人也感动到了； 父亲自我陶醉地帮我投了稿， 最后一字未改原文发表在《现代少年报》上， 滋润了一批“中国式好爹妈”。

想来， 那才是我有生以来，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诸报端的“父亲体鸡汤”。

今天， 我想起7年前编辑的要求：写点矛盾冲突。

当年我是怒火中烧啊，觉得小编不该动“恶意炒作”之念；如今倒有些理解， 因为我自己每天都在做“与天斗与地斗与孩子斗、心力交瘁”的事。

而前二十几年， 我何尝不是每天“与天斗与地斗与父母斗、其乐无穷”呢。

如果说， 我有需要抗争之处， 我想最主要的，就是父亲本人的“完美主义”带给我的双面影响。 一方面， 我继承而来的“苛求完美”，为我创造了一定的优势； 另一方面， 我对于“不完美”的不适，以及由此施加自身的压力，也令我困扰。

小时候， 我打心眼里会埋怨父母， 不该把这个那个遗传给我； 如今， 我会打心眼里埋怨自己， 要是把这个那个遗传给自己的孩子，该怎么办。

但是我发觉， 如今的我， 再也不会去归咎父母， 无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

因为， 能有他们的烙印， 无论好坏， 都是我作为他们的孩子、而存在过的一种报恩。



（小女儿穿着我父亲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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