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那高高的杨树上。四周静悄悄的，石柱还没有回来。...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那高高的杨树上。

四周静悄悄的，石柱还没有回来。队里的活现在是越来越多了，而自家上个月的口粮也被扣掉了。这个月眼瞅着就到了月底，哪知石柱却给病了，在地头休息的时候，实在支持不住，一躺就在梗下睡着了。偏偏旁人也没有注意到，他自己又睡得太死，结果一觉竟误了半天工。收工的时候，工头点人，才发现他人没在，找吧。这一找不要紧，被人家抓个正着——消极怠工，这个不得了了，最后上报到大工头那，这个月的口粮又没了。这可怎么办呢？下个月还没到呢，五个孩子可吃什么呢？

翠花想到这里，心头一阵酸痛。

夜静得可怕，皎洁的月光打落在窗前的地面上，白得有些让人发毛。

忽然狗声响起，一阵脚步声从外边传来。翠花心头涌起一抹欢喜。但狗声过后，四下又恢复了寂静。她叹口气，只瞅着灶火上那几个冒着热气、透着晶莹的水光的糠窝窝。

白天自己帮着队里打山药粉，忙到傍晚，剩下的残渣本来是准备收起来喂猪的，但天色比较晚了，女人们还得回家照料孩子，管事的倒也干脆，先堆起来，明天再处理，咱们收工了。翠花本来没打算，管事的留她和村里的栓子嫂子收拾整理，两人整理完之后，眼瞅着其他人都走了，心里琢磨着，最后两人都用上衣兜了一大把残渣回去。这应该算是翠花有生以来第一次干的“亏心事”。

一路上翠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蹑手蹑脚的，时不时还瞅瞅四下，真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怎么办啊？翠花就这样贼一般溜回了自己的小屋，孩子们已经乖巧的把屋子收拾好了。小屋里温暖而舒适，地扫得干干净净，灶火里的火还没有熄，餐具整体地被摆放在屋里仅有的小桌上，装水的水缸也满了，在月光照着的炕上，五个孩子正安静地睡着。

翠花的心一片温暖。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幸福，孩子们乖巧可爱，石柱又对自己很是体贴。只是孩子们天天吃不饱饭，石柱天天又太幸苦，自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到这里，翠花的心里好一阵后悔，刚才真应该再多拿一些山药渣，被发现又能怎么样。

孩子们只怕是饿的不行睡着了。翠花的心又湿润了。趁着月光，翠花也没有点灯，把山药渣和着小米糠，就捏出几个又大又圆的窝窝来。灶火里又添了些柴，很快饱满而闪着晶莹的窝窝就出锅了。只等着石柱回来，叫醒孩子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瘦小、黝黑的中年男人。

“石柱，你回来了”。翠花眼里闪动着，看着他，又赶紧回头擦了擦。随即屋里的灯亮了，光线有些昏暗，似乎反倒不如刚才月光下那么光亮。

男人嘴角动了动：“翠花，又等着急了吧。别担心，这不是回来了吗？孩子们呢，都睡了？”

翠花又抽泣了几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他们都睡下了，怕是饿坏了。今天我偷了点山药渣，做了几个窝窝，咱们叫醒几个孩子一块吃吧。”

“窝窝？”男人先是有点激动，然后叹了口气，双手握起翠花的手：“翠花，辛苦你了。哎，也可怜了这几个孩子，都怪我······”说着已开始不断的低声抽啜。

“你也够辛苦了。别自责了，没事的······”翠花安慰道，本来她还想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但谁又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呢，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去了。

男人抬头看着她，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停止了抽啜，顿了顿：“还是叫醒孩子们吧。”

翠花整了整衣衫，也帮男人理了理衣衫。走到炕边，一个一个轻轻地摇醒了孩子们。孩子们本来就饿，睡得很浅，醒来之后听说妈妈做了窝窝，一个个兴奋不已。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翠花的心突然一紧。

男人也很快会意。他示意孩子们不要出声，让翠花先把窝窝收起来。翠花心里本来已有些慌张，当看到自己男人那可靠的眼神时，心里瞬间镇定了许多。

“谁啊？”男人走了出去。

“是我啊，石柱。跟你媳妇都在家呢。”门外人回答道。听到这个声音，翠花悬着的心一下子平静了。

男人很快就从外边回来了。翠花一见，还是有点着急的问题：“怎么了？”

“哦，是隔壁的小二女人。哎，那一家子，真苦啊！男人还没回来，儿子饿得直打哆嗦，问咱看有没有吃的？他们都好几个月没粮了。我想着给他们一个窝窝吧。”

翠花默默地点了点头。在男人拿了一个窝窝转身出去的时候，她又把他叫住了，翠花咬了咬牙，又抓起两个窝窝递到了男人手中。待到男人再转身出去、翠花转身回屋，两人的双眼已是一片晶莹。

男人回来了。孩子们都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看孩子们。最后一家人的眼光都落在了那还剩下了的几个窝窝头。

翠花先打破了沉默，他先递给石柱一个，又给孩子们分了剩下的几个。男人、孩子们都紧紧看着她，她着急地说：“你们吃吧，我吃过了。”

男人顿了一会儿，也把窝窝放下了，喉角微微一动：“我也吃过了，今天队上请客，我们都吃了。馒头、土豆，还有点猪肉，就是不让带回来，不然爸爸也能让你们吃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转向了孩子们，眼里满是柔情。

不一会儿，孩子们吃过窝窝，又睡了。

翠花坐在灶边，男人靠在门槛边。

“咱们明天怎么办呢？”

“看着吧。过一天算一天了，下个月可不能再让扣了。”

“哎。明天我再弄点山药渣，咱们一家总会熬过去的。”

“嗯，翠花。真是辛苦你了。哎呀，今天真是累啊。”

“你的感冒怎么样了？赶紧上炕躺着吧，好好睡一觉。不行的话，明天我去赊点药吧。”

“没事的。好好睡一觉，总会好的。”

许久，灯暗了。四下不知什么时候全黑了。寂静中狗也睡着了。

——２０１５.０８.１０

于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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