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与生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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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本该是吐故纳新的好时节，可是凋敝的景象在这个暮气沉沉的国度四处蔓延。月初，清政府颁布上谕，准载泽所奏，全面禁止广东各项赌博。国运不济，人心颓废，帝国的臣民们似乎丧失了进取心。秩序混沌且含糊，一切乱七八糟。

普通人有普通人厌世的消遣方式。王朝的精英们也各找其乐。政坛新秀许世英奉命欧洲考察司法制度，却出现在艳舞场，并对突然出现的记者谈笑风生：脱衣舞是很好的娱乐，同时有助于增加贵国人口。翌日，当地报纸无不以许代表活色鲜香的话为头版头条。

这是不伦不类可真实苦涩的情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1911年的王朝只剩下暗流汹涌的危机，以及皇族那仍然颐指气使、无端泛滥的优越感。

迎面还是严冬的肃杀，不过对于盛宣怀来说，一纸邮传部大臣任命，怎难免不心旌荡漾。事实上，年初的时候，在帝国商业的版图上，盛宣怀的势力与威望依然无人能及。皇家的恩泽眷顾，让他遭无数弹劾，跌跌撞撞，却始终屹立不倒。

财经作家吴晓波将盛宣怀视为“一代商父”：“才华出众，意志坚强；很多时刻，扮演了国家经济利益捍卫者的角色。”然，盛宣怀一生行事别开生面，毫不顾忌他人，由此谣诼不止，究其一生；以至死后数年，坊间有关他的功过评价仍聚讼不休，极难定论。

盛宣怀

回望盛宣怀今生前世，即使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很难将其与“一代商父”联系起来。1870年，26岁的盛宣怀正式身份还是一位落第秀才，虽有鸿浩之志，却壮志未酬。

此刻，日后他商业上最大的死对头胡雪岩早声名鹊起，阜康钱庄处于巅峰，田地万亩，资金2000余万两，支店遍布大江南北；晚清四大官商格局既定：郑观应、徐润、唐廷枢与席正甫显赫一时；而即使是还未步入商海的张謇，也在一年前考中秀才。

可是，就是一封来信，造就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传奇，彻底扭转了盛的命运。从此以往，他的人生大部分时光将行云流水，且轰轰烈烈。

寄信人是盛宣怀父亲老友杨宗濂，正追随湖广总督李鸿章。恰逢，后者正极缺人手，由此盛宣怀有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阅人无数的总督大人，也偏偏对盛宣怀一见如故。识才和惜才的李氏亲手把盛宣怀推到了历史的前台。后来，史学家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为盛宣怀作墓志铭，特意强调：盛宣怀最受知李文忠公(李鸿章)。二者亲疏可见一斑。

在李鸿章麾下，盛宣怀大放异彩，几乎参与了晚清所有大型国有公司的创立。因为，深谙李氏心理，每当盛与旁人争权夺利时，无一不轻松取胜：驱徐润、逐唐廷枢，招商局控制权之争，大获全胜；兴电话局，博弈外资，游刃有余。而抓住时机，给竞争对手胡雪岩致命一击，则将盛宣怀商人冷酷的本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盛胡两人恩怨始于前者创办招商局。当时，盛宣怀亲笔写信，言词诚恳，请胡雪岩出资入股。后者爽快答应。然而，几万两股份钱，迟迟未能到位。尽管，日后投资张謇纱厂，盛宣怀也多次出尔反尔。可胡雪岩的失信，确实让他心怀愤恨。矛盾由此而生，终身未能化解。

盛胡可谓清末最杰出的商人。两人均有名商之称，且确有名商之实。他们本应该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一同努力于拯救这个式微的帝国与民族。

遗憾的是，不知究竟是二者商业的才华不相上下，均自视甚高；抑或其背后依附的政治力量水火不容。两人终究互不相容，形同陌路。

要知道，区区几万两白银，对于盛胡而言绝不算多。但是，一场围剿大戏悄然拉开帷幕。

戏主角之一的胡雪岩常年囤积生丝，控制价格。1882年，富甲一方的胡雪岩决定进行一次孤注一掷的豪赌：依托钱庄里的千万存款，见丝就收，哄抬丝价，囤货代售。

他的策略最初的确奏效。9月，上海一级生丝价格涨至17先令4便士，伦敦交易所的价格仅为16先令3便士。国内价格反超国际期货价。洋商无货可收，通过种种路途径与胡雪岩商量，甚至痛快加价千万白银。可胡雪岩并未见好就收，反而开口再加价两百万两白银。洋商视之为敲诈，双方僵持不下。而上天也造化弄人，僵局阶段，欧洲生丝突告丰收，市场紧绷情绪顿时缓解，胡雪岩开始如坐针毡。

其实，即使胡雪岩此次侥幸得手，他的失败也命中注定。清中前期，湖州、南浔丝质地天下无双，中国丝织品绝对强势。随着西方工业革命纺织技术日新月异，中国丝业优势日渐消失，显然出路在于“师夷长技以制夷”。只可惜洋人看来，中国人“几千年与世隔绝”，冥顽不化。例如，只要把蚕蛹闷死烘箱，便可延长缫制时间。但是，中国人说这样违背佛教信仰。不得已，生丝只能出口到英法后再缫，折腾一番，中方利润损失三分之一。广东人终于做出创举，设立了十几家新式缫丝厂。不料遭手工行会聚众捣毁，丝厂被迫迁往澳门。而胡雪岩作为大丝商，从未投资新式工厂、改良丝业，一味贪恋大进大出的生丝投机。

如果说胡雪岩的执拗是作茧自缚。那么，盛宣怀的插手就是落井下石。

随着入住电话局，盛宣怀掌控了全国的信息命脉。胡雪岩收丝举动，盛宣怀看在眼里，却屏息作壁上观，不动声色。直到1883年，胡雪岩借汇丰银行贷80万两到期。

这80万两原为军饷，胡雪岩帮朝廷借，自然由朝廷还。往年协饷一到，上海道台会把钱送给胡雪岩，以备还款。但这一年，对胡雪岩现金流了如指掌的盛宣怀找到上海道台，只说了一句话：“李中堂说，这笔钱迟20天划拨。”话虽短，却字字要命。官饷未到，胡雪岩只能从自家钱庄剩余不多的银子中调出还款。盛宣怀通过电报系统，了解到胡家钱庄空虚，煽动众人提款挤兑。接着，放出风声，说胡囤积生丝大赔血本。

消息传出，人人自危。挤兑先在上海，很快向外地蔓延。胡雪岩立即电报求援左宗棠，不料盛宣怀暗中将电报扣下。胡雪岩寄托于抛售积存蚕丝回天，然而风潮愈演愈烈，钱庄最终宣告破产。直到这时，胡雪岩才恍然大悟，有人暗算于他，可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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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经管职场小说 《革命与生意》

作者：吴比
现有字数：12万字
最后更新于：2016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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