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与老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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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在县城的一条巷子深处。因巷子有一口古井，故称水井巷。

小时候，水井是这条巷子最热闹的地方，这儿不仅是家家汲水的地方，更是一个个老居民们畅聊的地方。汲水的时候，男人们会谈天说地，女人们则家长里短。特别是一到逢年过节，欢快热闹的声音会响彻整个巷子。

老屋就在水井的正对面，于是老屋最能感受到巷子的喜怒哀乐。聊得欢乐的时候，笑声通过木制的窗户早早就传入老屋，偶尔两家人为了汲水的先后会吵闹几句，争执的声音在老屋里也清晰可辩。有时候，那些汲水的小孩不小心会将水桶掉进井里，低低的抽泣声就会溜进老屋，父亲便会出门将掉在井里的桶帮着捞起来给那个小孩。

记忆最深的就是罗叔会在每一个清晨，担着他那条小小的还站着两只鸬鹚的渔船，我们当地叫老鸹船，当他走在老巷子里，随着身体的起伏肩上担的小木船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每当这吱呀的声音从老屋门口经过时，我便知道罗叔正穿着那长筒水鞋迎着朝阳去汉江捕鱼了，这巷子里的人都没少吃罗叔捕得鱼。

每一个下午，老巷子里还会冒出黄叔响彻云天的吆喝声，那一声声抑扬顿挫的“荷叶.....米粉肉”,不知会打开多少人回忆的味蕾，黄叔的声音高亢响亮，一声吆喝，那回音伴着荷叶米粉肉的香气便在老巷子里弥散开来。

老屋门前有几杆修竹，挺拔繁茂，绿意盎然。一棵石榴枝叶青绿，挂果时红绿相间，虽然不能食用，但却让老屋明媚了些许。一棵无花果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竟也长得郁郁葱葱，结果的时候红艳一片，也都成了小伙伴们的零食。父亲喜欢养养花草，春天满窗爬得都是五角星花，那种藤蔓植物生命力旺盛，几周时间便会爬上窗棂，爬上绿竹，爬上其它任何的植物，父亲会任其疯长，不去修剪，绿色的藤蔓缀着星星点点极像五角星的小红花，老屋便生动雅致了起来。父亲还养了两棵桂花，一棵金桂，一棵银桂，从小小的两支小嫩苗到如今的一人多高、比手腕还粗，花器也从小花盆移到如今的两个大水缸，它们被安放在阁楼阳台的两角，每个秋季，两棵桂树都不会错过花期，一树金黄，一树米白，香气弥漫整个老屋，芬芳了整个秋季。从巷子向老屋看去，那两棵桂树高高的矗立在老屋上，庇护着老屋，装扮着老屋，老屋的色彩也丰富了起来，不再是老式的灰墙灰瓦那般单调。每当月皎之夜，全家人便会坐在阳台，闻着花香，看着月亮，聊着家常。

小时候，巷子里是快乐而喧闹的，作业也不多，小伙伴们如同门前的绿竹肆意生长，没有路灯，家家户户的灯让巷子并不漆黑，捉迷藏、滚铁环、扔沙包.....小时候的记忆都在户外，那些奔跑般的成长填充了我们的回忆。

夏末，巷子依旧会晒满黄叔制作荷叶米粉肉用的荷叶，那些从乡下四处收集还带着露水的荷叶会铺满半个老巷子，阳光照射着这些新鲜水嫩的荷叶，它们会慢慢卷曲，失去些许水分，却保留着荷叶的质感和清香，当晒到有韧性却不至于干脆易断的时候，黄叔就会把这些荷叶卷起折叠打包放在家里贮存，以备冬季里原料的不足。氤氲在老巷子的荷叶香味会延续好久，一直到初冬再也收不到荷叶为至，每当我们经过巷子回家时，一边怕踩着那些凉晒的荷叶而绕行，一边会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沁人的不仅是荷叶的清香，还有那泥土的芬芳、乡野的清新，更多的是那份沉淀在心中浓郁的烟火气息和熟悉亲切而温暖的家的味道。老屋却一如既往的质朴，没有华丽的外表，就像那些古老巷子里家挨家房连房的每一个屋子一样，有的只是适宜的温度和家人相聚时并不在乎屋子是否狭窄的密度。少年时代，不求甚解的嗜书，往往点着蜡烛看书，烛光会透过老屋木制楼板的缝隙，母亲偶尔会发现，她便会用竹竿用力的撞击墙壁，旧年代的墙壁是用木板做的，竹竿一撞，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深夜尤甚，于是提醒我们，就会早点入睡。青年时代，在外上学上班，离老屋便稍有距离，那个时候，正是宽自我疏狂的年龄，总会觉得老屋太老，老巷子太窄，街坊邻居话太多，不大愿意常回老屋，安放在老屋与老巷子里的往事也逐渐隔离，有了留白。

如今，每当看着或听着那些叫着水井巷、豆芽巷、棉花巷、伞铺街、碗铺街的老巷子，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代入感的想到这条巷子曾经的车马喧哗、人声鼎沸，想到那些逝去的往事与点点滴滴，想到淳朴的街坊与欢乐的小伙伴，想到那个贫瘠却并不荒凉的岁月，总感觉这些名称会填补一代人的回忆，书写着一代人的故事，那些朴实无华又接地气的称谓会让人跓足，让岁月沉淀。或许，随着城市的发展变迁，这些老屋、老巷子都会成为历史，它们终归会被拆迁而变为废墟，继而变成崭新的高楼、变成城市的地标、变成新时代的小区、变成城市的花园，但不变的是那份深藏在内心的记忆与无法泯灭的往昔，镌刻并见证着一代人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也许，他们说，怀旧不是因为那时有多美好，只是因为那时还年轻。的确，等到岁月不居，时光渐老，真正会留在每个人日子里的会有什么？丰饶你记忆的还会有什么？而一间老屋留有你的身影，一条老巷子留有你的足迹，想想亦是一件幸福的事。

老屋有回忆不完的点滴，那些一代人挥之不去的时光会驱散人生的阴霾，点亮前方，让你觉得内心是填满而不空荡的。有时深夜醒来，突然还会想起老屋的桂香、耀眼的五角星花、巷子里轻轻传来吱吱呀呀的老鸹船的声音与高亢的荷叶米粉肉的吆喝声。

当岁月渐行渐远，当记忆越来越斑驳，当尘埃落定，当物是人非，总有一些温暖，会弥漫、萦绕，沉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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