氾水,你能大声念出这两个字吗?

 

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老家,我的老家就是氾水。如果你不是宝应人,你恐怕不太敢,大声地念出氾水这两个字吧。在我不多的出县经历中,每一次遇到跟对方报上我的家乡时,对方总是疑惑地追问一句,哪个氾字?...



第40期

说心情/七月

编    辑/王如玉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01
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老家,我的老家就是氾水。

如果你不是宝应人,你恐怕不太敢,大声地念出氾水这两个字吧。

在我不多的出县经历中,每一次遇到跟对方报上我的家乡时,对方总是疑惑地追问一句,哪个氾字?后来我有经验了,主动解释说,就是模范的范字,去了草盖头。对方比划几下,还是很迷惘,就拿目光问我,意思是还有这个字吗?

当然有!不然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有这种疑惑的,不只是很多外地人,就连我们本地的很多人,也常常流露出担心。

前几年,氾水忽然变成了范水,有点儿像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突然涂脂抹粉了,还戴起了顶草帽,意怪呢。我们猜想,也许是干部们成天在外面招商,为了氾水的发展,他们急得要命。氾水这个名字,实在是让他们挠头,很不利于打出知名度,招来很多大老板。有时候火烧屁股熬夜赶出份材料,他奶奶的,电脑字库里找不到这个氾字。你说说看,标标致致的项目报告书,夹了几个手写的氾字,苍蝇不是苍蝇,米粒不是米粒,像什么样子撒。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现在又改回头了。

02
一个地方就和一个人一样,哪能说改名字,卷起袖子就动手的?就真的改得掉啊?你真的改掉了,那还会是原来的你吗?

再说了,多大的老板,假如连个氾字都认不得,记不住,那就说明这种老板,可能很有钱,但是肯定没有什么文化。这种人是要被我们氾水人瞧不起的。

改了名字的那几年,很多氾水人心里不舒服,堵得慌。

谁的头上戴了一顶莫名其妙的帽子,都会浑身都不自在。哪怕是镶了钻石的皇冠,也会压的脖子发酸的啊。

老一辈的光是叹气,说这个氾字是古字,祖上传到我们这里,怎么就改了呢?

见过不少世面的年轻人,拿出手的例子很硬正,全国地名不好认的多了去了,凭什么要我们改啊?盱眙不就是没改嘛。难认搞不好还是一大特色哩,等哪一天全国人民都认得氾水了,我们就真正牛逼啦。

你看啊,现在的政府和干部,还是很好说话的,氾水很快又改回头了,这件事就很有说服力的嘛。

我们再也不用郁闷了,好像冷不丁地刮了一场风沙,弄了满头满脸的灰尘,洗掉了就舒服了,整个人也精神了。

只是这中间这么来回一折腾,有没有耽误什么事,我们就管不了啦。反正你要晓得,当时改,是对的;很快又改回来,同样不是错的。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嘛。

弄不明白的事,我们就不去烦那个神了,我们就看结果。

结果就是我们还是很骄傲的氾水人。

03
我想跟你说,人呐到了一定的岁数,看过许多的世故,慢慢地就变得想得开啦。我猜你也有这样的感慨。

我们都晓得,人这一辈子,说长也短,说快也慢。从前的评话里说,人走如灯灭,犹如汤泼雪,就是叫我们不要瞎纠结,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学会顺时借势,抢抓机遇。可是啊,往往人的矛盾之处就在于,你明明晓得那些道理了,一旦放到现实中来,坏了,还是不对头嘛。

你大概已经感觉到了,氾水人就是这么念旧,却又怀着创造更新的激情。

氾水人开朗豁达,却又会时不时地小纠结起来。

氾水人做事,往往是有气魄和干劲的,但是每每又要在一些小事上耗精劳神。

氾水人讲义气,他要是想帮你,砸锅卖铁不作兴哼一声的;但是你如果把氾水人惹毛了,嘿嘿,对不起,你都想不到等着你的,会是什么惨相。

04
我小时候就在氾水大街上,要么是南巷口,要么在下河边,文化站南边的迎春酒楼面前,碰到过乡人打架的,那种场面,后来还在我梦里出现过好多次。

我记得有一次晚上,县淮剧团到粮库斜对面的电影院唱《珍珠塔》,镇上的人一窝蜂地涌过去看,有几位不知为什么打了起来,被众人劝到供销社对过的派出所里,屁股还没落板凳,一看墙上的钟,急啦,比手画脚地跟民警同志协商:让人先看过戏再说撒!

你看看,氾水人就是这么拿得起,放得下的。

那时候谁家的小夫妻斗嘴,在邻居们的围观之下,悍然动起了手。可怜的新媳妇披头散发,那么俊俏的一张脸上梨花带雨。男人冲她吼:你给老子滚吧,滚回你娘家去。女人咽下一口吐沫,纵身一跃扑上来,嘴里骂道:老娘好来不好走,你个狗日的,当初怎么娶我进门的,明天再照样把老娘送回头。

你看看,不好惹吧。但是,我更记得,镇上谁家的那个二呆子,和我们差不多大,也和我们一样在氾水的怀抱里,一天一天的成长。

05
二呆子在家里待不住,没日没夜的往镇上跑,上河堤,大码头,老车站,八角亭,他栽在哪里,都是乐呵呵地东看西望,碰见人就嘟噜几句,哼拉舞唱喜不自禁的样子。

要是热烘烘的日头,往镇西边的大运河里沉了,就会有人催他家去了,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接鼓传花般地把他送回去。

沿街的徐家水果摊子,何三爹爹熏烧铺子,朱家素鸡店,里头的人头一抬望见了,就喊二呆子,家去啦?招招手,伸过来好吃的,关照几声:带家去把你老爸爸下小酒啊。

二呆子欢喜的了不得,接过来塞进怀里贴住心口,一边头直点,一边撒开腿溜,他怕有人跟他抢呢。他不呆哩。

二呆子的老爸爸年纪大了,腰也快直不起来了,但是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晓得氾水人是不会不管他宝贝儿子的。

我一直猜测,恐怕在二呆子眼里,整个氾水镇都是他自己的家,所有的氾水人,都是他的亲人呢。是这样的啊。

06
我跟你说,其实这也正是我自己的感觉。

我离开氾水一晃小三十年啦,但是老觉得明明昨个晚上,还在大街上的氾水浴室里泡着的。

那个收澡筹子的何大爹爹神呢,谁家的小孩,被鱼卡卡住了,吓得要死;不要紧,你来找他就行了。他倒一碗清水,用手指在碗面上画几个圈,再往小孩拼命大张的嘴巴里弹几下,再弹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只分把钟的功夫,鱼卡没啦!你说神不神?

我小时候是个胡淘子,我妈说我是孙猴子投的胎,在家里待不住,眼一眨就上街玩,不得钱我也不担心。醉呢。

我跑出六角门的巷子,溜到广播放大站边上,许奶奶的小人书摊子上看画书。

老邮政所就在对面,但是我没有远方的朋友啊,所以我对它兴趣不大,倒是它北边的招待所诱人呢。

氾水的长鱼面,最早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们家里条件不行,只好忍住了,碰到有同学显摆,我就假装很不屑地说,你难道不晓得,我家就靠着招待所么?天天闻就闻够了,我才不高兴吃哩。

实际上我一直对我的父亲有看法,他答应我只要语数都考到70分,就奖励我一碗韭菜长鱼面,还是油炸的。可是这个分数标准对我来说是太高了,说明他根本就没有真的打算带我去吃。大人的鬼话多呢,不得说头。

我拐到南巷口的食品店,喊几声柜台里的漂亮阿姨,就可以哄到个香死人的京江脐子,玩一路嚼一路,滑进文化站的借书室。那几年进进出出活跃在文化站的,全是漂亮的小姑娘,帅气的美男子。

大街直向北,老政府过去是派出所,一边一个这两处地方,都是让我感到紧张的。

大人吓我们小孩子,一个是管人的,一个是抓人的,不服管只好就抓起来为算。这种地方,我才不想跟他们狗屁啰嗦的。

我加快脚步,经过氾水饭店,大海发廊,老医院,采购站,一直到了下河边的路尽头,往东搭上灌溉河,朝西就是芦氾路,天说黑就黑下来了。

07
我在梦里的线路,大约就是这样子的。

有时候笑醒了,爬起来,睡不着啊,就想当年怎么就不晓得害怕的呢?根子在于氾水啊,你天天在街上跑,不问也晓得你是氾水的子孙,那就相当于是自家的孩子嘛。

当年肯定有过无数的,我不认识的老家人,给过我各色各样的照顾,可是我连他们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全都没有印象了。

但是这一点儿也没有妨碍我,一想起氾水啊,心里总是热乎乎的。
08
我想起念小学的时候,大眼睛的音乐老师教我们唱童谣:金氾水,运河边;银宝应,跑半天。这导致我们从小就以为,宝应大概是氾水的一个村,就像镇南头的蔬菜大队或者红旗居委会。

后来才知道大错特错的。这就很不像话了,用现在的话说,简直不讲政治嘛。

尽管有人解释说,这是从地势水利什么的角度讲的,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哪一年,发大水,县城淹掉了,氾水倒是安然无恙。

按照我爷爷当年的说法是,打日本鬼子的那些年,镇南头小学校里的魁星楼下,就有过几场恶仗,氾水跟个铁通一样,枪打不破,水泼不进;但是呢宝应城却失守了。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是很激动的,也流露出骄傲的意思,我简直都不忍心去怀疑了。

但是我还是比较相信我语文老师的说法,他是位会作古诗词的大才子老先生。他说早在明清之际,氾水就已经是个很繁华的集镇了,影响直接辐射到全省各地,著名的氾水十景就是那时候传下来的。

老先生说,你想想啊,扬州才有八怪,西湖也才不过十景,跟我们一样。氾水牛不牛?你自己去想吧。老先生后来写过一组诗词,生动地描绘了氾水十景不同的特色,可惜我都忘记啦。

09
话是这么说,总归是不好,不过从中多少也能反映出,氾水人骨子里的傲来。这种傲骨是有来历和底气的。

好在现在不这么说了,现在的说法是古运河上的明珠,这就比较和谐了。

但是呢,总好像又缺少了点东西,讲起来不带劲。

大运河蜿蜒数千里,孕育出来的明珠多了去啦,哪个晓得你是猫眼,还是夜明珠呢。

不过你不要急,氾水人有的是办法,过不了多久,他们肯定会弄出个说法来,让你一听先是一吓,再仔细一琢磨,你就会说好啊,不丑,着实不丑。

不管怎么说,你要了解氾水,就请你从大声地念出氾水这两个字开始吧。

2016年4月6日

每个人都有故乡

每个人的故乡

都在自己身上

我们和故乡

一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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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时光

氾水札记①
直到长出一千片绿叶,
请留下故事,带走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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