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盐工丨武文峰

 

一个旁观者的口吻确实很自我和苍白,只想通过我的讲述延续这个已经尘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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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古老的行业,一段消失的历史,一群被人遗忘的劳作者。我不记述历史也不挖掘传统,视觉与笔触只系于情感以及情感链接上的那个村庄和村庄中深深埋藏于我记忆中的人。我的记述也只能停留在童年记忆中村庄原来的样子,时光不能倒流、岁月不可逆转,现今村子的格局在社会建设的大潮中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前几日因舅妈去世曾再次光临那个村庄,站在村口小桥旁,原来无比熟悉的村子竟变的异常陌生。已经找不到记忆中的小路;已经嗅不出弥漫着盐碱气息的那种先前的味道......也许是心境的关系,那日站在村口禁不住有一种怅然与失落。


村子有一个雅致的名字“礼世村”。地处介休东北边际,北临平遥地界,南接汾河北岸。村中地势低洼潮湿,零散的街巷房舍周围星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滩。站在村口下坡处眼前仿佛横陈着一个巨大的地坑,房舍沉于眼底、街巷沉于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在你的视线下展开,你的视线会无意中随着村子的围堰环绕开去。恬静、梦幻般的乡村景象不知多少次回到我的脑际。
或许当初这里就是一个沼泽洼地,后来水位下降先民移入而形成这个村庄。因为村中不仅地表潮湿盐碱,就连村中的井水都是苦涩的咸水。记忆中姥姥家的茶水都是漂着“油花儿”的,熬出的米汤都是“怪味粥”。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村庄中自古传承着一个独特的行业“熬制土盐”。
已经无从考证这里制盐的历史,但这个行业在这里消失是止于我舅舅这一代人。我的二舅是一辈子的盐工,他们这一代人接过先辈留下的盐灶,卤缸,也是在他们手里罢灶、封缸曲终人散,那一段制盐的历史在他们身上戛然而止。时间大概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因为土法熬制的是一种硝盐,当地人叫“土盐”,不符合国家食用盐标准而被叫停的。这一行业的历史以及他们身上的辛酸也随着他们这一代盐工的逐渐离去而被尘封和湮没,现在就连村中的孩子,盐工的后代都不会记的村中那段制盐的历史了......
制盐是一个很辛苦的行业。庄稼人土中刨食土中熬盐,都是艰辛劳作后上天的惠赐。盐一直都是人们生活中的重要物资,也是历代官家严格控制的商品,清代盐商得先向官府购买“盐引”方可经营盐的买卖。或许正是因为盐的珍贵和难得,当地人才因地制宜的开启了熬制土盐的历史。土盐的熬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由春及冬、由土而盐是质变也需要毅力。本地盐工都是地道的农民,农忙时在田间劳作,农闲时从事制盐。盐工的一年四季都是忙碌的,他们的辛苦也是可想而知的。
我所记忆的舅舅他们制盐的过程都是一些零散的劳作画面,真正的工艺流程以及内中辛苦也只有他们能够说的清楚,而于我只能把记忆中的画面连缀后做一些推导性的描述。春天冰消雪融,春风吹起,日光回暖渐长。消解的大地在日照与风吹中蒸腾了地表的湿气,地表便结晶出一层莹白盐碱。村子的空地被这种莹白整个覆盖,没有雪的丰厚,也不类于雪的洁净,是一种太阳光下透着贼光的晶莹和迷离。盐工的劳作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刮碱土是制盐的第一道工序,是为最后的熬制储备原料。刮碱土要根据天气情况赶时间,即使是一场小雨也会把地表的盐碱融化消解,所以要及时把这层碱土刮起、堆放储存,就是要把整个地面剥一层皮。看似简单的劳动也需要有熟练的技术,刮的不能太厚,厚了里面的土多,为后续加工增加了难度,刮土的时候是全员上阵的,男人使用大锄,女人操作小锄。一锄一锄,一片一片,收起来堆成堆,身后生出一座座小丘。这个时节走进村子会看到整个村子的空地上到处都排列着碱土堆起的这种小丘,宛如箅子上的馒头一样,整个村子蒸腾着一种希望和期待。
刮完碱土,原料的储备就算完成,农忙时节已经来临。农民一年中最大的希望还是在农田中,春耕、夏管、秋收,直到秋末,田间的劳作忙完以后,制盐的第二道工序便随之开启。熬盐的场所村人叫“盐房”,一般在村边的空地上。门前一个砖砌的池子,池子的前面是一眼旱井。池子与旱井之间连接着一条不长的“U”字型小渠,中间有一闸口。这道工序就是要把先前刮好的碱土运来进行漂洗,通过漂洗把土去除形成碱水。一架水车,几只水桶,几件原始而简单的工具,承载着盐工的辛苦劳作,寄托着化土为盐的希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水车往返的吱扭声,水桶在颠簸中与水车的碰撞声,铁锹、耙子的触击声,碱水流入旱井的汩汩声,混合交织出一曲盐工心中最美的歌谣。碱土漂洗完以后用藤编的小桶掏上来装入盐房内的水缸中,这时候室外的工作基本完成。
一番劳作后不经意间天气已经转凉,寒冷的冬季来临,该进入制盐的最后工序了,最后的熬制是最具技术含量的,生起碳火,架起大锅,倒入先前洗出的碱水,进行熬煮。这个过程是需要控制火候的,白天黑夜不停地熬煮。记忆中开火后舅舅他们晚上是不回家的,需要看好火,控制好温度。此时盐房的周围或许是整个村子的上空弥漫着一股硝盐的气味,有点儿温热,有点儿刺鼻。进入盐房这种气味更加浓烈,大锅中散出的蒸汽填满整个屋子,顺着门向外扩散,芒硝的刺鼻味道让人难以睁眼,让人不住的掩息。很难想象这样的粗糙劳作后熬出的食盐却是异常的洁白晶莹,洁净的像雪,绵细的像白糖。把它叫做“土盐”着实是令人遗憾和叫屈的事儿。把熬好的食盐取出装进大瓮中,装入盐缸中抹平拍实上面压上专用的大印,这时候盐工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心中是满满的成就和自豪。彼此拍一拍肩,递一支烟,爽朗的笑声飘荡在盐房的上空。
一个行业的消失终究让人惋惜,我不是这个行业的亲身经历者,一个旁观者的口吻确实很自我和苍白,只想通过我的讲述延续这个已经尘封的故事......
本期责编:郝慧芹、范颖波、解坤

本期图片来自网络

本期审核:武文峰、尹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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