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彭乐炎:印马渡·湾头渡

 

谨以此文,献给曾陪伴了白沙村人数千年的两个古渡口——印马渡.湾头渡,献给曾在渡船上默默坚守而普渡众生的温端初老先生、温运球先生、陈伯生先生、宋竹初先生等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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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作者授权发表,本文插图由作者提供
印马渡·湾头渡

文|彭乐炎
谨以此文,献给曾陪伴了白沙村人数千年的两个古渡口——印马渡、湾头渡,献给曾在渡船上默默坚守而普渡众生的温端初老先生、温运球先生、陈伯生先生、宋竹初先生等渡工。——题记

佛历2550年,公元2010年,1月28日,白沙大桥正式通车。与此同时,印马渡和湾头渡两个渡口也算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我流浪在外已久,无从知道那两艘渡船下落如何。总之,渡口和渡船,从此就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白沙村实在是一块风水宝地,而且可谓人杰地灵。无论物候如何,基本总是旱涝保收的。这要拜绕村而缓缓流淌的测水河的恩赐。测水河基本环流过白沙村的大河、湾门前、白山、石嘴四个村民小组——这就已然滋润了本村的五分之四。沿河两岸,上个世纪50年代曾经建起了五个电灌站,即使遇到大旱之年,延入深潭的电排水泵,也能源源不断的把河水抽到灌渠,浇灌同样由母亲河冲积而成的大片田地。白沙村人在深深感恩测水河的同时,有时也不免埋怨她,因为即便一河之隔的对面就是320国道,却是可望而难及。汽车等进村就不得不绕行上数十里——上游的桥星星桥还在另一个镇,下游的桥测水大桥也在镇子的另一端。多少年来,村民们其实是渴盼着一桥飞架而取代渡船的!



印马渡现状

万幸,在大桥没有出现之前,村子的河边就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了两个渡口。湾头渡在上,印马渡在下,两个渡口其实相隔不到千米。湾头渡算是主渡口,过渡的人总是很多,它连接的也是通往村里的大路。印马渡则偏居一隅,主要负责白山村民小组的人员过渡。

早年的两个渡口上,渡船都是那种大大的乌篷木船。船身很大很长,前头立有长篙,中间是大片空间,可以容下一头大水牛或者两头黄牛,两侧摆有两条长木凳。船侧有桨叶,船的后半部分用乌篷竹席围成,分前后两个船舱,小一点的供渡工做饭休憩,大一点的就是渡工的卧室。船尾有舵,船头是废旧汽车轮胎外胎绑成的防撞带。渡船底部还有些空间,揭开厚重的船板,就可以看见底舱里总是有些积水。渡船因为通体是木制,所以每到夏天的六七月间,就需要上岸,曝晒几日,再用桐油涂过厚厚的一层——桐油是很好的隔水涂料。船上的乌篷如果时日久了,也会在日晒雨淋的侵蚀下风化、干裂,便也需要打制更换新的。每年的这个时候,便有几个热心人士来牵头负责和帮忙,河岸上也会有段时间搭起一个草棚,供渡船上岸休息与修葺。渡口的船,则会临时换成一条铁壳的运沙船。儿时,也常和一群小伙伴去河边玩耍,看大人们忙碌着伺候一村人必需的渡船,总是觉得非常的新奇和神圣。
后来,渡船也逐渐的由木船换成了铁壳船,一则省事,二则坚固安全。当然,也几乎全然失去了乌篷木船的韵味了!早年的时候,渡船的来回也完全靠那几根长长的竹篙,实在水流湍急的时候,便会起用那两叶木桨,桨叶荡起的时候,产生的力道也是很大的。后来,便有聪明的渡工想出了法子,在渡口两端各立一个石柱,再连上一条粗铁索,渡船前端和尾舵部分装上两个铁环,套上粗绳索,绳索再和铁索连成一体。如此,在涨大水的时候,渡船反而安全,并且得急流之力,可以更快更省人力的渡河。早年的渡口,一到下雨,便泥泞不堪,湿滑异常,有些坡度的土路便成了滑梯,过渡行人大受其苦,尤其是推了自行车过河之人。后来,便又有一些热心的人士牵头组织,挨家挨户集资,把渡口修理整顿成水泥梯级,大大的方便了过往行人,可谓功德无量。在下游的印马渡,我的外公守渡船的时候,还用余款修成了一个风雨亭,免了过河大众的日晒雨淋之苦。如今,大桥修成,正好修在两个渡口的中间地带,原来渡口的一切设施,也就基本被废弃了。可以想象,不用多长时间,原来人来人往的渡口,就将是芳草萋萋、萧索寂寞的了。



2010年1月28日,白沙大桥通车

虽然寂寞,却一直默默坚守在渡船上的,先后有好多位先生。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湾头渡便是温运球先生,接着是陈伯生先生,后来还换了一两位渡工。印马渡先是一位我不记得其名的先生,后来我的外公温端初老先生一直守了8年多,直到82岁才上岸,由宋竹初先生接替。宋竹初先生在儿子不幸溺水身亡后,2007年4月辞去渡工,由另一位外村来的先生接手。两个渡口的最后一任摆渡人,就都不是本村人士了。



印马渡现状

温运球先生、温端初老先生已经作古,其他的摆渡人都还在世。是他们,默默的忍受了孤寂,毅然的把家安在了船上;是他们,从清晨到夜晚乃至子夜,一趟趟的把来往的人们渡过河;是他们,顶着大风大雨急流大水,也会尽力的撑船摇桨,只为让上学的孩子不迟到,只为让急于回家的村民尽快渡河。同样是他们,远离了家人,长年累月在船上,过着清苦简陋的生活。船上没有电,没有电视,做饭也只能是生煤炉,常常烟熏的呛人。大夏天的时候,船上比蒸笼还热,他们却只能摇着蒲扇;大冬天的时候,大清早就得从冰冷的被窝里爬起来,拂去竹篙上的冰凌,撑船去接对岸大喊过河的人们。渡工的工资,由县交通局每月下发百余元,此外就是本村人士每人每年交3.5元,还得由渡工挨家挨户去收取。至于外来的过河人士,早年是每人收费2角,后来随着物价的飞涨也收5角,最后是1元。好多渡工因为认识的人多,对于外村人士,只要认得的,一律不肯收钱。对于某些不肯付过渡钱的人,也总是憨憨一笑置之。村人对于渡工,是尊敬的,尤其是有小孩子要过河上学的,总是还要请求渡工督促自家的孩子不要玩水,过了河就回家。每逢新年,第一次过渡去拜年的本村人,也会给渡工包一个红包,或者几袋糖食,以感谢渡工的辛劳。渡工也会热情的放一挂鞭炮迎接。大约新年的头几天里,红包收入算是一年里渡工较大头的额外收入了。此后,便是一年或数年的坚守,迎来送往,渡过不知多少人次。船上的竹篙由青色磨成了淡黄色,竹篙的铁尖由粗条磨成了细条,冬去春来,寒来暑往,旱季雨季,白天黑夜,渡工们都一直陪伴着那条渡船,往往要在半夜以后,才能把船停在离河岸数米之外的河中,带着一天的倦累,沉沉睡去。



龚向阳纪录片《印马渡》海报

纪录片《印马渡》在《DV中国》播出

如今,印马渡和湾头渡,已经随着经济的发展,退出了历史舞台。关于渡口关于渡工的那些记忆,却将永恒的存在,一如那已静静流淌了数千年的测水河,永不枯竭。我总能记得,年少时大约8岁的时候,一个人被从县城带我回家的顺风车丢在渡口,羞涩的哭泣,是那位和蔼的老爷爷牵我上了渡船,撑篙渡我过了河;我总能记得,我的故友彭再先生曾在湾头渡口,不小心踩断了我的眼镜,我也曾在湾头渡口,迎送了大姐的初恋情人;我总能记得,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印马渡,外公、舅舅、表弟和我,四个人冒了危险,合力奋击风浪,终于把船划过了齐河岸的发大水的河面,只为了我去赶北上进京的火车;我也总能记得,已经作古的温运球先生、温端初老先生的被河风雕刻过的脸,尚在人世的那些渡工先生们被竹篙磨出厚茧的手……

如今,白沙村的历史,也随着大桥的修成翻开了新的一页。然而,印马渡和湾头渡的渡口,曾经的你来我往,曾经的“等一篙、撑一篙”的呼唤,还有那些渡船和渡船上的渡工们,都将永远铭刻在历史的篇章里,也将永远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

呜呼,印马渡,湾头渡,千古。

2010年8月4日写于广州;

2015年9月24日修改于深圳



龚向阳与印马渡

后记】今夜在网上检索,却没能找到老渡船的照片。今年清明节和七月半,先后回乡,给英年早逝的爷爷修墓立碑,探望年过八旬的老奶奶。两次都是匆匆,恍如一场较久一点的梦。离乡等车时,站在白沙大桥上,看桥上车来车往,看桥下白鹭飞翔,一边和本家一个叔叔畅叙。登车前,上望湾头渡口,下观印马渡口,都已是掩映在一片翠绿之间,只是隐隐约约的露出码头了。最后,谨向龚向阳先生致敬,感谢龚向阳先生,付出数年之心力,以一部享誉国际的纪录片《印马渡》,让渡口在影像志里,成为永恒。

作者:彭乐炎,双峰县杏子铺镇白沙村人,1981年出生,现供职于深圳广电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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