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茶

所谓岁月静好，就是陪亲人喝一杯淡茶

我8-14岁是生活在外婆家的，在白石坳。那时外婆家的案台上总是有一包猴王牌茉莉花茶，我个子小，外婆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我在抓茶叶，从我手里拿过竹筒。...

我8-14岁是生活在外婆家的，在白石坳。

那时外婆家的案台上总是有一包猴王牌茉莉花茶，我个子小，外婆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我在抓茶叶，从我手里拿过竹筒。

“净做些空事！果（这）竹筒管能装红么（什么）水！”

正想装茶叶，又倒回去厨房，”你外公总做些空事!洗都不洗，喝水怎么要得？“

我就站在垫脚的小板凳上等外婆来来回回，直到她把竹筒罐放我手上。

“诺！拿稳！好生的！不要濑（烫）到手！”

新锯的竹筒很清香，不过茉莉更香。水清清，飘着一片两片白色的小花瓣，好香啊！那时候我还没学形容词呢。只记得那味道真是好。外公也有一杯，他的杯子是那种搪瓷杯，上面还有盖呢。他一吹一吹的，热气就跑掉了，喝起来“嚯嚯”直响，我也学者外公一吹一吹，正想喝呢！外公笑吟吟的看着我说“哎呜！(好烫的意思，对小孩说）”。我喝一口，果然哎呜。不一会儿，就满嘴的清香啦。

儿时的夏天午后，总在这样的光景里度过，直到外婆摇着蒲扇来哄我午睡，我也就在外公的躺椅里睡着，外公在厅屋里默默的编着竹篾。

竹筒里的茶还散发着香气，梦里也萦绕着这样的香甜，一直这样充满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

现在回到乡下，外婆的厅屋还是那个厅屋，午后的阳光还是那个角度射进来，外公的时间是跟着电视节目走的——早上的天气预报，上午的海峡两岸，下午的戏曲，傍晚的天气预报，晚上的电视剧，然后床上。

我也随着这样的时间过了两天，不过申时我真是耐不住要喝泡茶啊！

吃完午饭我掏出今年的古树生普“文山顶单株”，拣了几片叶子放在把杯里。我是特地拿回来给外公也尝尝的，因为他没有喝过云南的茶。我说给外公也添上，外公说不要，今天的茶叶已经到杯子里了，不换，现在才是喝了一半，换了就浪费了。

外公的搪瓷已经换成了那种便携的保温杯，里面一天到晚冒着热气。我趁着他走开一会儿瞅了一眼，是本地农民自己炒的绿茶，几十块一斤，干茶还有股和干辣椒一起共用竹筵晒干的味道。

“你看，这茶很好！“

原来外公是出去倒了一些茶出来在手上，沥干水后放在我跟前，让我看叶底。播完种的季节，水源也充足，并没有那么多农活。农妇隔几天就去采了茶按照土法做好卖给厂里，厂里再包一包拿到集市上卖。

“是的，挺好的！几十块呢！”

听见我的夸赞，外公就去里屋拿了干茶出来，让我看看，一种卷曲的条形是我们郴州狗脑贡的特色，握一把放在鼻子跟前一嗅，果然有种晒干辣椒的味。这样的茶很普通，不过很健康。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几十块一斤的茶，已经是很奢侈的了，他们不知道市面上还有动辄几千上万的茶吧。不管什么茶，只要健康，自己喜欢，就是好茶。

我泡了一点文山顶的生普给外婆，外婆喝了一口说，“我就是喜欢喝淡茶”——我知道外婆的意思是这个茶很淡，不过外婆总是不会说让人难为情的话，除了说外公。

我们在庭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喝了好几杯茶，喝得外婆越来越开心。我才知道原来外婆私塾念的比外公多一年，毛笔字以前写的很好的，只因为是地主家的女儿，在土改时不得已才嫁给身为贫下中农的外公。而后因为政治原因这一辈子就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田间地头山里塘里，一年四季无止无休的劳累。看着外婆嘟囔着外公很笨，脑子不开窍，外公就坐在边上大口喝着茶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我想起来老爷爷和老奶奶（外婆父母）。我上小学时，冬日里去看他们，姥爷脸上有几道指甲的抓痕，我问他怎么了，姥爷边啜口茶边说：“惹你姥姥今天不高兴了，她赏我的。”我看着正好进门的姥姥，她清亮的眼神看着姥爷说:“这么大的人了！笨的要死！”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物是人非，然而又如此相似。

我们喝着茶，说起了一些尘封多年的旧事，外婆外公很开心，说着说着，村里又有几个老人加入了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气氛真好。

我是晚辈，自觉起身倒茶去。

无论在大城市还是在白石坳，也许给长辈倒茶，陪长辈聊天，让长辈心情愉悦，在这个时代才是晚辈更该做的事。

山已荒芜，不要让心灵也长满野草，它原本是鲜花盛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