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二战相关的三部法国电影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一直想写这一篇，因为这三部电影都曾给我留下极其难忘的印象：觉得它们在某一个方面是如此的相似，令人在观影后久久不能忘怀。

第一部自然是那部非常流行的《放牛班的春天》。严格说，这是一部二战后的影片，情节内容不用赘述。其实，整部影片中，对音乐的关注远远大于对于电影情节本身的关注，错过了不少细节，比如：马修老师打扮齐整地去与皮埃尔母亲吃饭，从赴宴前努力掩饰的小激动到赴宴后的怅然若失，让人看到了生活中的小希望从一点点的烛光到慢慢熄灭的全过程，真实又无奈。

影片最后，马修老师被校长无情地赶出了学校。马修老师的独白是这样的：“多么希望学生违规前来告别，没任何动静。孩子的懂事对我比较像是冷漠。还有莫翰奇（皮埃尔），算了”。独白结束，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无奈，只有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满地的纸飞机，皮埃尔领唱的《Cerf volant》传出窗口，传出屏幕。皮埃尔老师捡起纸飞机：“皮埃尔老师，回头见。”“光头老师再见。”漫天的纸飞机，窗口中挥舞的小手。。。。。。

Cerf-volant
Volant au vent 空中飞舞的风筝
Ne t'arrête pas 请你别停下
Vers la mer 飞往大海
Haut dans les airs 飘向高空
Un enfant te voit 一个孩子在望着你呐
Voyage insolent 率性的旅行
Troubles enivrants 醉人的回旋
Amours innocentes 纯真的爱啊
Suivent ta voie 循着你的轨迹
En volant 飞翔
Vers la mer 飞过大海
Et dans la tourmente 在暴风雨中
Tes ailes triomphantes 你高扬着翅膀
N'oublie pas de revenir 别忘了回来
Vers moi 回到我身边

好几年后，李周老师曾经在一次家长会上说：真正的教育就是让人的心灵逐渐苏醒的过程。不知这么，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镜头。而在人的心灵逐渐苏醒的过程中，音乐就是最好的启蒙。

这个电影据说在法国掀起了非常狂热的合唱热潮，一时间法国出现了各种合唱团体。我自己特别喜欢的一个童声组合Vox Angeli就是法国的。而且，差不多七八年了，法国每年都有儿童合唱团来国内演出，每次都有影片里的音乐。这就是真正好的电影，不仅能够很好地说一个故事，还能由此影响人们的生活。



我要说的第二部法国电影是04版的二战电影《沉静如海》。这是一部真正的描写二战的影片，因为这部电影改编自原作小说《沉静如海》，而这部小说就是写在二战期间的41年（好吧，看完电影后我把小说也看了，还看了二战刚刚结束时拍摄的同名黑白电影），虽然电影中将小说中的叔父与侄女的关系改成了爷爷与孙女的关系，增加了爱情的戏码，以及参与地下组织的表哥试图占有小孙女结果被德国军官英雄救美的情节，但总体思想是没有变化的：战争中的人与人。

有意思的是，这部小说中，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男女主人公却一直没有对话。男主人公是一个入住法国民居的德国军官，但因为对法国文学的热爱，让他对这个一老一小的法国家庭一致怀有一种敬意。很多个夜晚，三人一起在小小的客厅里烤火，老人与姑娘不说话，只有德国军官在自言自语：

“这是一座有灵魂的房子”。

“对于那些爱祖国的人，我是十分尊敬的。”

“我很高兴见到一位有尊严的老人，还有一位默默无语的小姐”

“我喜欢海，是因为它的宁静。不是海浪，而是别的，神秘的东西，是隐藏在深处的。大海是宁静的，要学会倾听。”

还有关于法国文学与德国音乐的论述。

军官说了很多，但姑娘对于他的台词却只有一句：“Adieu”。当男主人公主动申请去苏联前线、离开这家法国人时，姑娘终于打开房门，冲到即将离去的男主人公面前，留下了这唯一的一句话。

虽然是二战片子，但基本整部片子的风格很平淡、唯美。姑娘日常的生活就是骑个自行车去教钢琴、找食物、帮助参加地下组织的邻居照顾孩子，只是，绝不跟住在自己家中的侵略者说一句话，这好像已经成为了她对祖国忠诚的一种行为。而作为贵族后裔的德国军官，为国打仗是他的天职。所以，他尊重法国，尊重这一老一少，不解战争的意义，不解自己同伴对法国的态度。但最终却怀着必死的想法，走上了零下四十度的战场。就如电影最后，在德国军官走后，姑娘再一次骑车进城，走入一个房子，窗户上摆上了一盆花，影片嘎然而止。是的，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有我的。

这部影片中有好几首巴赫的平均律，非常的好听。

第一个就是圣诞夜里演奏的C大调前奏曲，我记得是平均律的第一首，也是儿子最早弹的巴赫平均律之一。现在大家非常熟悉的古诺的圣母颂就是根据这个曲子改编的。在圣诞的气氛下，这首曲子祥和平静。

姑娘发现军官的车子被地下组织安了炸弹，不能说出来，又不愿军官受到伤害，于是情急之下，从中部开始弹奏了C小调前奏曲。在姑娘的手下，音乐变得急促、紧张，让热爱并熟悉音乐的军官产生了怀疑和警觉。

PS，饰演男主人公的奥地利演员英俊潇洒，而女主人不仅美丽，而且演技出众。没有太多的言语，完全靠表情和眼睛表达了各种复杂的感情。非常值得一看的电影。

再PS，看这个片子让人无法不在第一时间想到《色戒》。高下之差，云泥之别。如果再联想到这部电影的原版小说来自1941年，是法国人民在德国入侵的时候，偷偷用油印机印刷，手提箱发放的作品，就更令人钦佩。



第三部片子则是今年春节在儿子的反复推荐和监督下第一次看到。其实，这是一部近三十年前的法国影片，名字叫《再见，孩子们》。和《放牛班的春天》一样，写的是生活学习在一座天主教会学校的男孩子们。只是，这一次描写的是二战的后期，43年底到44年初的故事。

坦诚地说，第一遍看时，我实在是没有耐心看下去。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溜达一趟，要不是儿子在边上监督并且不断地提醒我，估计早就放弃了。虽然讲述的是战时的故事，除了几个身份神秘（当然了，犹太人）孩子被校长收容进了学校，以及隐隐约约的资源紧张，基本和战时没有什么关系。孩子们过着非常普通的学校生活，学习、吃饭、游戏、打架、以及偷偷干一些违法的事情。主人公朱利安慢慢和新同学波奈成了好友，一起看书、聊天。但这些生活场景也实在太平淡了，很难让人集中精力。唯一就是孩子们和帮厨的小瘸腿约瑟夫之间的冲突，稍微让人觉得纠结。虽然都是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但无法读书、只能帮厨的约瑟夫不时就会被孩子们欺负一下，嘲笑或是辱骂，对于约瑟夫仿佛都是正常的。记得我当时跟儿子说：这会埋下祸根的。儿子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所以，最后当那个出卖了所有人的约瑟夫从墙角里走出来时，我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心痛：犹太孩子是孩子，约瑟夫也是啊。虽然自己也有错，但却是唯一被开除的，约瑟夫离开了学校，除了当法奸，还能有什么出路呢？而所有被损害的灵魂，是不是都可以有复仇的动机和理由？

（如果打算看这部电影，建议后面的部分就先别看了。）

1个小时45分钟的电影，终于在最后五分钟迎来了高潮。所有的犹太孩子都被盖世太保抓出来了，而庇护他们的校长神父也被认定犯了重罪，学校即将关闭。收拾好行装的孩子们站在院子里听着德国人的训话，几个德国兵押着校长和犹太孩子从孩子们、老师们中间穿过，神父放缓脚步，扭头看着孩子们。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再见，神父。于是，告别的声音此起彼落。校长终于停住脚步，转过身，对孩子们说了句：再见，孩子们。回头见。没有音乐的煽情，只有脚步声和告别声，但不知怎么眼泪就突然涌入了我的眼眶。波奈最后一个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自己的好友，默默地进行了告别。一个成熟的画外音突然响起来，告诉这个故事的结尾：三个犹太孩子死在了奥斯威辛的集中营，而神父死在了另一个集中营。然后说：已经过去四十年了，但我至死都会记住那个1月早晨的每一秒钟。镜头对着朱利安的脸，他的两只眼眸渐渐出现了晶亮的光（不得不说，这孩子的演技实在是太bug了！一个长镜头一直死死盯着他的脸，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渐渐地被一片晶莹所吞没）。影片在钢琴声中嘎然而止。后来才知道，这部影片获得了87年法国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88年凯撒最佳影片，88年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最佳外语片奖。



后来，因为这最后的五分钟，我又把这部影片看了不止一次。这才发现，其中很多的细节在我第一次观看时忽略了。比如，不止是校长神父，每一个老师，对那几个犹太孩子都是充满了关爱，只是这种关爱不动声色，隐藏在日常的一举一动中；再比如，两个孩子因为做游戏迷失在树林里，被两个德国兵送回到修道院时，学生们说：他们被德国佬抓了。其中一个德国兵笑着说了句：德国佬可以拿回他们的毯子吗－－俩个冻得要死的孩子是裹在德国人的毯子里给送回来的；而相比德国人，电影中对于法奸们的描写却严酷的多：他们是饭店里驱赶犹太人的恶魔（最后居然还是靠饭店里的德国人给轰走的），也是导致孩子们和神父走上死亡之路的罪魁祸首。

这部片子其实是我写这一文章的真正动力。因为看完这部片子，我突然发现，虽然看过的法国电影不多，但几乎都能令我久久不能忘怀。这三部中，《放牛班的春天》中的音乐令我着迷，《沉静如海》中的台词让我难忘，而《再见，孩子们》中孩子们天真、自然的表演令我钦佩。除了这些特色外，这几部法国电影又都有共性的地方：影片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描述的是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平淡到让人昏昏欲睡（《放牛班的春天》中，因为对音乐的喜爱，我会从头关注到尾。即便如此，也只是关注音乐，而不是情节）；却又在最后的几分钟里，将积蓄了1个多小时的情感以一种突然的方式迸发出来，让观众在心灵的悸动中难以释怀。让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对“悲剧”最著名的定义：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对于遭受过苦难的人来讲，许多人眼中的平淡生活，其实就是永远也无法获得的奢侈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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