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羽 书 法 刍 议

夫书者，笔墨小道也，然能历两千余年而不衰，何哉？为其通于大道故。大道者何？心灵宇...





夫书者，笔墨小道也，然能历两千余年而不衰，何哉？为其通于大道故。大道者何？心灵宇宙相契相合之道乃是，或谓天人合一者，义同耳。然大道玄邈，与书学小道毕竟何相交涉欤？

盖闻书契之妙，源乎一心，意在笔先，迹存楮上；意未生则笔无妄下，毫欲落而势每先含。至若悬针垂露，铁画银钩，分间布白，护尾藏头。飞蓬之势，妙在锋杪擒纵；坠石之功，贵于虚空拿捏。画沙印泥，笔笔凭意使转；折钗荡桨，划划藉势收发。技法之道，前人早有备述；意象之趣，后来尽可穷究。

若夫世间万状，触之皆可喜可愕；大千四时，感之尽堪咏堪书。诸如月朗天涯，星疏河汉，龙蛇奔走，峰岸颓决。野陌春风，间窥绿竹青娥之丽；长空夏日，时睹白云苍狗之奇。舟叶悠闲，况值澄江之映明月；沙洲寂寞，凭念飞鸿之拣寒枝。每每即物起兴，览事会心，游目骋怀，寄象操笔，墨濡翰挥之际，玉洒珠落之时，其神思融，其形迹出。彼形迹者，小而言之，不过点划纵横而已；大而言之，岂非心物化合始然？可谓灵台之中，另存宇宙；尘沙之外，别具神祇。庄周梦化蝴蝶，即幻亦真；黄帝昼游华胥，且虚犹实。大小宇宙，只在比例差异；虚实境象，总是心念组合。况复帧轴豁展，书卷之气扑面；黑白交映，人文之境满怀。温厚淳雅，良倚士人气度；恬淡古逸，深推隐者风神。至于胸襟器识，群籁参差；涵养性灵，诸家殊异。是故书虽小道，然芥子常纳须弥；心固微光，而镜台恒照寰宇。品鉴视听，可揽千般风味；涵咏情性，足适一时欢娱。小道终极，惟在人心之变；大道真际，独托天性所归。

古人论学，鲜有不及乎道者，而今人谈艺，复置道于何地耶？盖世迁俗易，质废妍隆，学科细化，脉络支分。中西民俗互别，姑且置之弗论；古今学术相乖，不啻判然两途。可怜浑沌之体，七窍谁凿？惭愧赡博之才，六艺孰兼？融会贯通，几人管得？独精专擅，诸工率成。竟至书家多不通文句，画者常不谙笔法。兼逢时代浪潮，赛事频举，书坛法席，风向竞标，貌托风雅，实亲名利。书人投稿，屡屡盘计评委口味；作品获奖，往往规摹名家形容。宏幅巨轴，夺展厅之效果；陆离光怪，赚视觉之冲击。装帧华美，悚铅粉之敷面；剪裁精工，讶丹朱之涂唇。奈何明星之妆，千人相类；众庖之菜，百盘无别。迅雷入耳，乍闻骇是；石蜡在口，久咀索然。昨日芳华，人尽诧于广西之现 象；今时砥柱，世多沦乎学院之派流。争效时尚书风，拼炫山寨能力，竞夸匠师技艺，罕问心性精神。墨带浮躁之色，笔挟喧嚣之声，人力巧饰多凭，学养元气懒倚。雕琢皮相，愈演愈烈，考察内核，转工转远。以技术代艺术，焉足效法？误难度为高度，那堪称道！岂不闻手熟易至，卖油翁尚轻康肃？道真难传，斫轮扁犹讽桓公。绘事后素，方识倩兮巧笑之珍贵；为道日损，乃嗟自然真趣之高明。是故字有虽工而不贵者，代不乏人；书有虽善而不鉴者，古无虚语。身置峰岭之间，每迷庐山真面；味在酸咸之外，始悟诗家妙门。赋诗必此，讵知诗文何物？读经而已，安识经义怎解？欲攻此玉，宜假彼山之石；思精一艺，当师百工之人。时风易谐，其易但在于表层之形式；古调难继，其难实关乎终极之人文。

有雪羽先生者，乌伤蒲墟人也。平生雅好书学，精事篆刻，研习碑帖，辑录鼎彝。披览坟典，学而不倦；舞操翰墨，积之有年。声名噪乎婺中，风流闻于江左。家罗卷帙之丰，令人舌咋；日挥管毫之勤，顾自心知。其书宗法二王，追源三代。真草隶篆，皆所涉猎；宋元明清，无有不窥。而情性豁达，笔底每挟爽逸之气；书风典雅，斋中常悬清丽之帧。既拥遒美之体，尚仰子昂仙骨；已得萧散之气，犹慕右军高风。宅卜繁华之地，客至每欣欣晏如；日举忙碌之身，情怀常茕茕独远。早年投身赛场，屡见攀桂；近岁淡怀名位，不绝游踪。竟于艺文妙理，多所契悟；道学内功，大有裨增。尝思一味临池，殊关人文何事？无的用功，更与心性何干？为事以工，山野俚俗皆足称宗匠；求道于盲，钟鼎士族那得逞风雅？技成而下，终无益于民风之教化；道成而上，始有助于世务之经纶。由是深惭前作，步止效舌鹦鹉；潜修苦行，志托浴火凤凰。慕追古仁，拒蹈时流，仰道尊儒，崇经重史，养德修身，依仁游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惟多读书故，可深谙圣哲之道理；多行路故，能精进实践之功夫。伏惟如此，自于人情练达、世事洞明、淹化尘心、脱略形迹之境，浸能臻至；烟火尽褪、神机独超、心手无滞、人书俱老之时，冀可逮得。诸览文君子，欲瞻雪羽龙光之象者，请更俟来日焉。

文—— 元  安

毛富强

义乌市诗词楹联学会青年部部长

——乙未年中秋前夕元安撰于蒲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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