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夫:平凡生活才是最大的冒险

 

对我来说,练习写作的方式是从非虚构开始,旅行文学是很好的入门,也是很好的技巧练习。以下是本期读书会的文字实录...

对我来说,练习写作的方式是从非虚构开始,旅行文学是很好的入门,也是很好的技巧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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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豆瓣阅读读书会:"平凡生活里,如何滋养出冒险的勇气|豆瓣阅读读书会第6期” 的文字实录。这一期,我们邀请到了豆瓣阅读第三届征文大赛爱情组优秀奖作者康夫来和大家聊聊那些对她作为写作者的故事。

以下是本期读书会的文字实录:

尹萌美:作为豆瓣阅读的老作者,你更被读者熟悉的身份是旅行文学作者,怎样想到参加征文大赛写爱情故事呢?写小说和写非虚构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康夫:之前确实写旅行类非虚构内容比较多。我个人对写故事是非常热衷的,也希望能够写出非常好的人物、事件、情节。但对我来说,练习写作的方式是从非虚构开始,旅行文学是很好的入门,也是很好的技巧练习。一方面旅行本身是认识世界、认识他人、认识自我的渠道,另一方面,把这些东西写成文字,又是一种对叙述、描写、剧情、人物塑造的能力的挑战。我从这个练习中获益匪浅。如果没有写旅行文学的尝试,我可能不敢直接开始写小说。

我觉得写小说和写非虚构是很不一样的,写小说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因为整个文字的世界都由你创造,包括人物,包括他们的命运,包括世界观、价值观,你可以控制很多事情。非虚构的话,更多的是忠于现实,它考查的是你从现实当中提炼、概括的一种能力。同样的地方,不同的人去,观察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所以非虚构的乐趣更多在于观察,小说的乐趣在于塑造或说创造。

尹萌美:在整个的参赛过程中,你对于征文大赛的感受是怎样的?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康夫:《翠狐》是我的第三篇小说,严格意义上说,是第一篇真正的小说。在此之前我只写过一个偏向于非虚构的小说,以及一个短篇的童话,两个篇幅都不超过一万字,所以按小说来算,《翠狐》是第一篇吧。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参加过征文活动,没有和读者交流过,也不认识很多作者。所以很多时候写小说,都是写完后就放起来了,没有和很多人去交流,所以参加征文比赛这个过程对我来说非常新鲜。

我首先是看到很多不认识的读者的留言,每一条都有认真的看,觉得非常感叹。有的读者会很喜欢,读完故事后感觉心塞,有的想逃婚,觉得结婚太可怕了;还有人写豆油劝我的女主角离婚,说这样才对他们是真正的好;也有读者对我说,她和她的男朋友现在的情况是怎样,看完《翠狐》后觉得对婚姻很没有信心;一些读者会很生气,说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傻,应该怎样怎样才对,他们都是非常可爱的读者。虽然都没有见过面,但我很感谢他们,因为他们愿意离我的角色这么近,为虚拟的人物来喜怒哀乐,我非常感激。我也很羡慕我的读者,因为他们都知道不应该像我的女主角胡翠这样走弯路,所以我想他们一定能够在生活里得到幸福,不会像小说里面这么曲折。

尹萌美:《翠狐》从上架到最后的评选,一直是热度颇高的作品,有很多争议,最后也获得了爱情组的优秀奖。但《翠狐》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爱情故事,你是怎样想到写一个穷途末路的爱情故事?

康夫:从写作上来说我想爱情故事可能有几种模式或者套路,第一种就是最常见的,两个人从没有关系到陷入恋情、确定关系;还有一种就是爱情的崩坏和困境;还有一种也是爱情的困境,但其中外部的因素更多。翠狐我觉得可能属于第二种,讲的是一个爱情的困境,其中这两个人怎么认识的,怎么陷入爱情,都不是重要的,而他们陷入爱情以后,怎么样把这条路走下去才是重要的,在这个过程当中,肯定会有困境出现。

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故事,如果一个关系走到困难的时候,一定不是因为路径不再存在,而是我们没有继续探索的勇气,或者没有继续去探索的能力。这条路可能是在悬崖峭壁上,也可能是在水潭的底部,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只有勇敢,有能力的人才能来走它,而不是真的不存在这条路。

我觉得《翠狐》中的困境可能是在很多亲密关系当中很常见的——情侣、新婚夫妇,也有可能是结婚了很久的夫妻,或其他的关系,跟父母的关系,和周围人的关系。

尹萌美:你如何理解《翠狐》中男女主角的感情?有读者的感受是一对一夜情的男女主角在互不了解的情况下靠着一时激情结婚了之后的现实悲剧,作品里好像并没有对他们的感情状况有太多交待,反而对男主角以及后来的妻子的感情有刻意描绘。

康夫:我想他们的感情都是真挚的,我不觉得是一时冲动所造成的婚姻悲剧。就像刚才说的,我想写的是爱情在一个困境中的展现,所以最开始他们怎么走到一起,是非常简略去写的部分,没有着重地展现,是一个概括,但不是为了说明他们如何地草率。其实我看到一些很有趣的、很喜欢这个作品的一些朋友的留言,他们会说,觉得非常遗憾,两个人当时这么相爱,最后却没有走到一起,因为陆明有哪些哪些毛病,而胡翠也有哪些哪些不对,如果他们不这样,他们就会幸福。

我想他们说得对,但是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旁观者清”,我们能够看到他们有这样的毛病,但也许我们看不到自己身上有那样的毛病。小说并不是要写一个对的东西,小说有时候写的就是错,写的就是一个困境,让更多人看到这个错和困境,让大家去想,而不是树立一个五好家庭的榜样。就他们的感情来说,我并不讨厌陆明,也不觉得胡翠很作。有的时候人只有到了特定的环境里,才会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比如陆明之前一直挺好的呀,一直比较潇洒、清高,但面对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母亲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座山是翻不过去的。而胡翠一直敢爱敢恨,但面对陆明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不洒脱,这么在意细节又这么放不开手。他们都是俗世中的我们,尽管做了很多错事,但并不意味着爱是虚伪的。因为爱不光是动机、出发点,还是一种能力。这两个人我都喜欢,我都很同情,我觉得他们都是真挚的。

尹萌美:在上周日颁奖礼的小型爱情沙龙中其实我们也聊到了年轻作者对于爱情困境的探讨。那么对于你来说,你在写作中是试图给困境一些答案还是仅仅是呈现?

康夫:我其实试图给困境一些答案,但我发现这是非常非常难的事情,因为可能文学作品关注的困境是人类普遍的困境,并不是哪一个人,哪一时哪一地才会有的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这个困境可能是永恒存在的,是不存在一个真正的解答或者答案的,每个人翻过同一座山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所以并没有标准答案可言。对于写作者来说,如果要帮主角、读者去翻过心理的那座山,我发现太难了,这是非常考验技巧、洞察力和写作能力的事情,我试图去做一点点尝试,但是没有我希望的那么理想。我希望在之后的作品中能够给出更多的答案,但就《翠狐》这个作品来说,可能更多的仅仅是呈现。

尹萌美:其实大家都聊过类似的问题,一旦把人物和故事创造出来,这就不属于我了,接下来怎么发展,是人物自己的事情,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康夫:我觉得这个会因具体的作品而异,因为我自己的工作是做编剧,类型片的编剧。如果是作为一个剧本去写,我必须在动笔之前就对人物和剧情的走向有一个很清楚的掌控,这些人物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代表的是什么,走向是什么,整个故事的架构是什么样的,在我落第一笔之前,我一定要知道结尾是怎么样。因为做编剧不是一个完全自由创作的过程,需要和上下游、导演、制片方有很多沟通,是大家的集体想法的呈现,只是由我来落笔而已,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主要的故事走向都是已经固定的。但写小说就自由很多。因为小说并不是一个工业流程的产品,更多是作者自己的创作,人物走向和性格很多时候就是作者内心对生活、对世界的理解的体现,这个时候我就会觉得我的人物是在自己行走,我只能给他们一个开始或者环境、活动的空间,至于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我并不是非常确定,有时候我希望他往东,但他会往西,有时候不在我的控制之内,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有时会觉得在和自己笔下的人物交流,他有时候会反抗你,会让你服从他的意志。

尹萌美:狐仙是很多古代志异志怪小说非常主流的一类故事,就像我们都很熟悉的《聊斋》等等,你在阅读上对这类作品有偏好吗?《翠狐》有多大程度上受到这些作品的影响呢?

康夫:确实如此,我很喜欢古代志异小说,包括各种明清小说,基本上我都看过。像《三言二拍》、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夜航船》、《博物志》,都是我非常喜欢的读物。

《翠狐》的引子就是从《阅微草堂笔记》中来的,我大概是在差不多十多年前第一次读到《阅微草堂笔记》,其中有一个故事印象非常深,讲的是纪昀有一次在北京城搬家,他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后,阁楼上是没有人去的,都是灰尘。有一天他去阁楼上面放东西,突然发现有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用手指头画了一幅荷花,而且画得非常好,他想,是谁在没有人的阁楼上画了荷花,问了周围的仆人,仆人告诉他说有可能是狐仙画的,因为这个地方从前就传说有狐居住,而这里之前的主人是书香门第,也许住在这的狐,从他以前的主人那学到了书画的技巧。

这个故事的这一场景从很多年前开始就留在我的脑海当中,我会想,如果是现代的书生,然后有一个狐仙来到他的阁楼上,会发生什么呢?在明清志异小说中,都是在讲书生跟狐仙欢好,最后成了或者没有成。童话故事的最后,都是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会去想幸福生活之后是什么。书生和狐仙已经被默认为是红袖添香的类型了,这个阶段已经不需要我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再去写它,我更想写的是发生了这个故事之后,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经常思考这类小说和现代社会生活结合的问题,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志异小说都是只是一个载体,可以装古代的酒,比如红袖添香,也可以装现代的酒,比如围城内外。我想用《翠狐》装一个现代的酒,讲的是一个本质上一地鸡毛的故事。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很推荐《阅微草堂笔记》,故事短小,读起来也很轻松。

尹萌美:这次征文大赛,其实我们开创了类型小说的比赛,有爱情、武侠、悬疑、科幻等等,你之后会尝试其他类型的写作吗?

康夫:我想会的,因为我本来从事的就是类型写作。但今年的写作计划已经排得很满了,想要写的东西很多,很多框架经过去年一年的酝酿,已经慢慢能够看到轮廓,很多故事里的人物我也慢慢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神态或动作。比较着急的是四月份已经过去了,并没有我希望的写得那么快,希望下两个月能够顺利一点,写得快一点,把今年的计划完成。

具体地说,今年会继续写一个,被我朋友称为“动物成精”的这种类型的故事,有一些都市童话的感觉,比较温暖、治愈。还有一个电视剧和电影的项目在写,是一个现实题材。还想写一个悬疑,如果这些都顺利的话,接下来可能会写一个科幻,可能会写比较久的时间。

尹萌美:推荐一本你觉得写法特别独特的小说吧?说一说这本小说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康夫:我喜欢的小说很多,但从写法的独特来说,我最近看的哈金的《等待》非常特别。他是一个华裔作家,在美国旅居多年,他用英文写作,再由中国的译者将作品翻译为中文。《等待》的故事很简单,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护士,为与她结婚而做出各种努力,其中包括和原配的妻子离婚,为了离婚,等待了十八年。最后当他终于能够和妻子离婚,和心爱的姑娘结婚时,他们发现自己都失去了爱和生活的能力,他发现自己的生活比之前更糟糕。

独特之处是哈金的叙述方式非常简洁有力,没有煽情和渲染,人物关系也并不复杂,然而对读者内心的震撼是巨大的。他能够把中国的时代和人物写得贴切和深刻,这是完全由内力达到的,就好像《笑傲江湖》中讲内力的流派,不是凭借技巧,而是深厚的内功。
本期读书会获奖名单:
学中文的许小姐,蔡蔡,sanxon-shen,April,黄婉莹,文琦,mirror,冰河,蔷薇季,李灰灰将获赠康夫纸质书《失业之旅》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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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阅读原文,查看康夫获奖作品《翠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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