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诺·舒尔茨《鳄鱼街》:不入流的小说家

 

画家和作家,如果打破了“隔行如隔山”的咒语,将会制造出怎样的瑰丽世界?x26nbsp;波兰语作家布鲁诺·舒尔茨首先是一名画...



画家和作家,如果打破了“隔行如隔山”的咒语,将会制造出怎样的瑰丽世界?

波兰语作家布鲁诺·舒尔茨首先是一名画家,生前,他是波兰外省小城德罗霍贝奇当地一所高中的美术老师,在二战爆发的年代,这个犹太裔画家用他的画笔感动了一位盖世太保,得到保护。同时,他也是一名与卡夫卡、普鲁斯特比肩的作家,余华曾评价他“即便有卡夫卡存在,布鲁诺·舒尔茨仍然写下了二十世纪最有魅力的作品之一。”尽管只将文学创作当做调剂枯燥生活的佐料,尽管他留给世人的全部文学遗产仅是两部短篇集《鳄鱼街》、《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和如今已不知下落的长篇《弥赛亚》,但这个短命的“跨界”作家仍旧达到了很多同行无法达到的高度。事实上,布鲁诺在世时,尽管没有得到世界文坛的注目,但1938年他凭借自己的作品获得了波兰文学院久负盛名的“金桂冠”奖,我们可以大胆地设想,如果1942年布鲁诺没有死在党卫军军官的扫射下,也许他还能继续创造出更多夹在现实与梦幻之间的绮丽世界,也许他能在生前迎来自己的荣光。

 
可惜布鲁诺的大师之路刚刚开始便戛然而止,于是当我们提起超现实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现代主义,我们最先想到的仍旧是卡夫卡和布鲁斯特,而实际上,在艾萨克·辛格看来,布鲁诺这个“不入流”的作者时常能够成功达到前者没有达到过的深度。布鲁诺总被拿来与卡夫卡相比,不仅仅是因为他曾受到卡夫卡的启迪,更多的是他们都在写作中专注于内心里那个沉默无底的深渊,创造出了一个独特的非理性的异化世界。但他们之间仍然存有很大的不同,卡夫卡善于用清澈的风格书写污浊的梦魇,布鲁诺则是更善于用丰富的语言描述繁复的场景,繁复到极致,他用一个画家的耐心,将所有极简主义作家竭尽全力摈弃的修饰性语言运用到自己的作品中,他的梦幻世界中有多少线条和色彩,他的笔下便有多少形容词和隐喻,你会发现读他的作品会多么容易走神,那些泼洒而就的语言将你牵引到一个个画面之中,让你在那里驻足流连,以致忘记了故事本身。
 
在《鸟》一章的开端,布鲁诺就流露出桌布般柔软的叙述,他的作品里所舒展着那些来自诗歌的灵活品性以及不断延伸的甚至是捉摸不定的意象,就像一个诗人抒发出疾病般的激情。“雪像一条磨得露出织纹的旧桌布,尽是窟窿,在铁锈在大地上”,“漆黑的大教堂,布满肋骨似的椽子,梁和檐架——黑黝黝的冬天的阵风的肺”,“白天冷而叫人腻烦,硬梆梆的,像去年的面包”一整段出现在文章开头的令人不安的比喻带给读者战栗般的震撼和前所未有的激动。余华曾对这一整段的比喻有过极近精彩的论述,“漆黑的大教堂是叙述里对夜空的暗示,空旷的景色和气候在布鲁诺·舒尔茨这里经历了物化的过程而体积迅速地缩小,成为了实实在在的肋骨和面包,成为了可以触摸的毛茸茸,对于布鲁诺·舒尔茨来说,似乎不存在远不可及的事物,一切都是近在眼前,也赋予它们直截了当的亲切之感,让寒冷的白天成为‘去年的面包’,让夜空成为了‘漆黑的大教堂’。虽然他的亲切更多的时候会让人战栗,他却仍然坚定地以这种不安的方式拉拢着阅读者,去唤醒他们身心皆有的不安感受,读下去就意味着进入了阴暗的梦境,而且以噩梦的秩序排成一队,最终抵达了梦魇,布鲁诺·舒尔茨似乎建立了一个恐怖博物馆,使阅读者在走入这个变形的展厅时异常的小心翼翼,然而,一旦进入到布鲁诺·舒尔茨的叙述深处,人们才会发现一个真正的布鲁诺·舒尔茨,发现他叙述的柔软及对人物的温情脉脉,这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布鲁诺·舒尔茨的恐怖只是出售门票的警告,他那些令人不安的描写仅仅是叙述的前奏曲或者叙述间隙中的连接物。”接下来,在父亲的阁楼中,布鲁诺用让人不禁捶胸顿足的语言描摹出了一副超现实主义的画面,在扑棱着翅膀四处纷飞的群鸟中,读者看到了逐渐被同化的父亲,尤其是如“一个清瘦的禁欲主义者和藏传喇嘛”的秃鹫和瘦骨嶙峋的父亲对坐时,一种将变未变的不安和诡谲的气氛将全章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仿佛那只高贵的秃鹫随时会吞噬父亲的灵魂,然后化为一体,完成布鲁诺的“变形记”。
 
初读布鲁诺的作品,我们很容易被他的语言所迷惑,那种大手大脚肆意运用修饰词和比喻的写作方式仿佛一个财大气粗的土豪挥洒钱财一样,但是当我们沉溺于被他所创造出的这场虚空幻境中时,方才知晓,同样书写着蓝色的窗帘布,普通人把它写成了日记,天才用它创造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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