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羊路

老去的羊路 文/庞广永

我的家乡是毛乌素沙漠边缘的一个陕北小镇，记忆中的童年总是与那漫天的黄沙和望...

我的家乡是毛乌素沙漠边缘的一个陕北小镇，记忆中的童年总是与那漫天的黄沙和望不到边际的沙圪梁分不开。村子西北边有一条大约十里长的羊路，与陕北黄土高原其他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不同，这条羊路是那么地宽阔那么地敞亮，白天的日头照在羊路上闪着亮灿灿的金光，月光下的羊路则是泛着晶莹的鱼肚白。沙圪梁上的这条羊路经常被好几个村子成百上千只羊眷顾，也是村里人农闲之余前往集体林地打草砍柴的必经之地。大大小小的羊蹄儿印留在光滑细软的黄沙上，有的像一朵朵牵牛花，有的像一片片杨树叶……一群又一群的羊儿在这条羊路上不停地往返着，毛乌素强劲而又凄厉的风裹挟着温柔的细沙，在时间的活页上留下了许多童年的记忆。

尚未实行封山禁牧政策前，每个村里的羊都是由集体雇佣的羊倌统一赶上羊路到集体的林地放养。我们这些小孩儿总是早早地把自家的羊往大圈一赶，看着羊儿们在圈里像找到老朋友似的不停地追逐着、嬉闹着。各家的羊均已到齐，只听羊倌悠长响亮的“起圈”声，羊群便齐刷刷地出了村不慌不忙地上了羊路。领头的羊是羊倌精心培训出的一只拧着梅花鹿角一样的公山羊，角又长又粗，长着又长又细的白毛，如同刷子精心打理过一般，体大瓷实，威风漂亮。

村里的羊倌在方圆十几里也算出了名的能干，长辈们都夸他羊放得好，说他是羊倌中的状元。他能将羊驯服得和人一样，遇有羊群中掉队或跑错的羊，便拿起那根一头带小铁铲的细木棍，一小撮儿黄沙顺势轻轻一铲一抛准确无误的将掉队的羊乖乖的拉回大队伍中。他放过的羊从未有过丢失或跑丢的，他能够在行走飞跑的羊群中一个不落的数好羊，傍晚羊群归来时能自动的将各家各户的羊分得汤清水利，遇有谁家的羊下崽儿，他总是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般一路把羊羔精心包裹在自己的衣服中，娴熟利落的像个“男产婆”又是给羊羔喂奶又是照顾体弱的母羊。

每逢暑假，正是集体林地杨树枝繁叶茂的季节，父母会带着我们坐着牛车走上羊路前往林地砍树梢，既是完成集体下达的修整杨树的任务，又算是为羊准备冬天的草料。干活期间总能碰到大大小小不同的羊群，当然也有我们村的羊群。看着群羊有的低着脑袋头也不回的啃着地上的青草，有的伸着脖子吃着红柳上的叶子，有的探长了脖子够着高处的树梢，有的偶尔仰起脑袋打几个喷嚏，几只惊慌的野兔把安静的羊群戏的炸了锅似的四处乱跑。一个年长的羊倌头戴略黑的白毛巾，手拿放羊鞭，半坎肩的白布褂子磨得油亮油亮的，亮格铮铮的信天游从他口里窜出：羊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咱们见啦面那容易哎呀拉话话难。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呀沟，咱们拉不上那话儿哎呀招一招呦手。瞭不见那村村呦瞭不见呀人，我泪格蛋蛋泡在哎呀沙蒿蒿林……

随着西部大开发号角的吹响，为保护生态环境，封山禁牧政策出台。政府每年春天都会坚持飞播造林，红泥夯实的小型飞机场就在羊路西边的那片空地上，邻近县城的飞播任务也大都在这里完成。慢慢的羊路上没有了往日的繁闹，村子里再也听不到羊路上传来咩咩起伏有序的叫声，星星点点的羊蹄儿印忽然一夜间就像失踪了似的，留下的是一道深浅均匀、宽窄对称的车辙印。

羊路周围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苜蓿、沙打网，沙圪梁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沙葱，人们惊叹封山禁牧以来漫天沙尘暴少了很多，恶劣风沙天气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家乡要开发的消息不胫而走，年轻人在那样的年头里对种田营务庄稼没有多少兴趣，干旱贫瘠的黄沙地生长的粮食不值钱，唯有那些老实忠厚的父辈们坚持着曾经的执着。一些人在途经羊路的那片沙圪梁上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也不管是个人承包还是集体的林地，推土机、装载机震耳欲聋的响声在羊路上回荡着，炎炎烈日下总有那些勤劳致富的身影，有修路架桥的地方，人们更是绞尽脑汁掏空心思地向“致富路”奔跑。羊路上畜力车的轮印也很少的出现了，更多的是越野车撒欢留下的痕迹。羊路在四通八达的铁路、公路的围合下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二里多，绵延十里的羊路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被绿化带覆盖。那些个头矮小、枝干单一、树皮发黑毛乌素特有的杨树有些干枯的留着一半绿叶，有些三三两两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脆弱的黑杨树似乎与现代绿化理念格格不入，更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傻呆呆的看着脚下支离破碎的羊路。

厚重无形的沙漠无语，蓝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有记忆。如今一条条便捷宽敞的通村公路，纵横交错的快速通道、高速公路，改造完成的电气化铁路架起了富民奔小康的快车道，挺起了家乡经济转型发展的硬脊梁。那个通讯靠吼、交通靠走的岁月，已成为遥远的历史记忆，现代文明的交通工具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出现在羊路上，但柔软的黄沙却是羊蹄印子镌刻家乡发展的一页页生动非凡的纸面。漫漫黄沙，散养放养早已成为历史，那些美丽细微而又乖顺的沙粒，掩埋着一串又一串富有故事的脚印。yzy_glx

    关注 微文阅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