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言而喻的匪徒

 

不言而喻,不可理喻,迷途知返,风声鹤唳。...



此刻,他正坐在派出所的审问室里,已经换上了橙色的小褂,目光呆呆望向那排铁栅栏。

一个穿着警服,蓄着胡子的警官推开门,探进头来:“坐着别动,老实点,一会来审你。”

他的目光还是没有移开,好像在表明即使不被要求也不会动上一动的坚决。警官顿了顿,走了出去。

他坐在那里,是脑袋里在想一个小时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至于谁进来或者出去,天花板上的灯泡不时闪烁,他都没有注意。他在想一些对他而言不是理由的理由,不是借口的借口,去回答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提问。

是这样,一小时前,他站在了一家临街的店铺的橱窗前,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件他已看过上百遍的东西。他就这样站在那,看着,一动不动,身子没动,眼睛珠子也没动。身后的人川流不息,不时会有一阵撞击发生在他的肩膀上,他就像是一个粘连在水泥地上的弹簧,很快又恢复了静止。

店员发现了他,在他就这样站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在他时而抿嘴微笑,时而瘪嘴沮丧,反反复复若干次之后。

“先生?”店员面带微笑向他走来,“先生,喜欢的话可以进来看哦。”

他好像没有听到,又好像是这声音穿越了一段距离才到达他的耳朵里。他身子一缩,转头看了看那个店员,看到了一双洋溢着微笑的眼睛。他的嘴角也才像慢动作播放一样,稍微扬了扬。他走开了。

他感到头顶一阵疼痛袭来。他撑起沉重的眼皮,转动眼珠像是在搬动巨大的石块。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在这间昏暗的小屋子里,前方暗银色的铁栅栏依然透出寒意。他举起戴着手铐的手,去按压他的头顶,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从大脑深处蔓延出来,一阵比一阵强烈,他感到自己在颤抖。他疯狂用手铐之间的铁链子去刮蹭头皮,这无法摆脱的疼痛使他抓狂。他踢开凳子,站了起来,把头撞向铁栅栏,这一撞击带来的晕眩暂缓了他的疼痛,但随后更强劲的痛楚又从大脑里钻了出来,仿佛要炸裂掉他的颅骨,仿佛要从他的头里蹦出一个什么东西出来。他把头嵌进两根铁柱子中间的间隙中,使劲往里钻,好像要誓死不让头颅里的那个东西蹦出来。他渐渐感觉两根铁柱子在向两边弯曲,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头,他感觉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就像是一直往里吹气的气球。他开始大声嚎叫,想要用撕心裂肺的喊叫去震慑住头颅里那个冥顽不灵的东西。

审讯室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几个警官跑了进来,他们打开铁栅栏旁边的一扇门,走到里侧,把他拽到椅子上,身后钻出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给他的胳膊上注射进了一支透明的液体,他平静了下来。

半小时后,他折返回到那个橱窗前。这半小时里,他绕着街道走了多远,走到哪里,他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只知道当他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他折返了回来,这次比上次仿佛多的只是那件事情上的一点坚定。他再次把目光投到那件东西上,眼里像着了火,像是要点燃那个东西,但他其实是想把自己付诸于灰烬。

他把手从裤兜里挪出来,五根手指紧紧攥着,在手掌上压出一道道白印。他深吸了一口气,吸到了底,吸到感觉到整个肺部充斥着浑浊的气体。他闭上眼睛,狠狠地大声地把肺里的气吐出来。睁开眼,他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咬了咬牙,就像上下齿是一对杀父的仇人,牙齿摩擦出的咯咯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咄咄逼人。他的全身肌肉紧绷,差一点,他就要豁出去了。这时,他感到颈部一阵凉风吹过,他绷紧的全身渐渐松弛下来。他再次闭上眼睛,想要继续抓住那微风拂过颈项的触感,但停止了,风停止了,他什么也感受不到,胸中的烈焰再次喷涌而出,从他眼里又映照出了玻璃窗里的那个东西。他的手又握成了拳,在大腿边沿战栗,炽热的气流又从他的喉管间钻进了肺里,血管里的血液仿佛静止下来,或者是奔涌得太快而无法察觉。血和气还有火焰般的热度逐渐上升,最终聚集在了他的头顶,他感到窒息。

“先生,你看中的话…”

他扯开外衣,从里面拿出一柄锤子,接着向玻璃橱窗敲去,就像他心中曾无数次排练的那样。店员惊声的尖叫很快被玻璃摔倒在地而产生的巨大破裂声而淹没。他将锤子扔在地上,伸手进去,他犹豫了一下,眼睛鼻子嘴皱成一团,手悬在半空。等到一切舒展开时,那个东西已经在他手上。

“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要。”

“想要?这是犯罪!”

“我不管。”

“为什么不去买?”

“那个东西不能,它不能用钱去买。”

“为什么?”

“我不想说。”

“你必须说!”

“我没有钱。”

“不能去借吗?”

“没人愿意借给我。”

“没有人?”

“没人觉得它值。”

“它到底哪儿好。”

“…,我后悔了。”

“后悔?”

“我后悔了!后悔了!”他突然蹦起来,带着哭腔,大声嘶吼。

“规矩点!坐下!”两旁的警员把他按到椅子上。

“差不多了。”在外审问的两位警察合起记录本,“后悔没用了,等着判决下来吧。”说着便走了出去。他被带到了关押室。

半年后,已是落叶满地的时节。他走出监狱大门,眯着眼睛,脖子瑟缩着,像是离开过这个世界很久。一只野狗从旁边窜出来,汪汪乱叫了几声,他一脚踢过去,踢了个空。他知道他要去哪,这半年他无时不刻不想像着再一次看见会是什么样。

他沿着熟悉的街道走着,越逼近,他心里越不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从他的裤脚边擦过,他把衣领立起来,多少还能再挡住一些寒风。

到了,他停在了那,那个橱窗前。在哪,他看不到,橱窗里空荡荡,一无所有。

那天晚上,他喝了酒,裹着大衣,便睡着了。

睡梦中,他说了平生第一次梦话:“我后悔了。”

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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