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情歌(24):情流感

 

我回寝室了,在路上碰见杨彩俊,他正抱着吉它兴冲冲地朝校外走去。我问他,是不是他们的乐团又要表演了?他说,他是去音乐学院练琴去。他们的乐队早散了。都怪我的那个藏族老乡,对唱歌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想安下心来学画画。他人影都找不到,还哪里去组织乐队...





周兵去学生会开了几次会,就变了一个人了。抽空去美发店烫了大卷发,嘴唇和下颚刮得光滑滑的,漂亮的眼珠也像洗过一样的油黑发亮。每天早上都要把那双皮鞋擦了又擦,借窗外泻进来的阳光满足地看着铮亮光洁鞋面。下午课一上完,他准时在桃林旁练哑铃。只穿短裤与背心,直练得浑身的肌肉鼓胀,健美极了。他一练,背后就围了一圈人,当他的肌肉红红的鼓胀起来时,背后的女脱们就一声声尖叫。晚上他回来得最晚,趿着拖板鞋哼着歌去卫生间冲澡,然后湿漉漉地躺在床上,边翻杂志边哼歌,全是邓丽君的软绵绵的情歌。

杨彩俊对我说,这个大兵肯定又恋爱了。王海深就急了,悄悄说他是不是真的把校花搞到手了?陈阿芸就让王海深去问,王海深不敢,说大兵不把他举起来从窗口扔出去才怪。

朱文老奸一点,悄悄说,我们都来编曾晓晓的坏话,假如他跳起来想拼命,就是真的有问题了。假如没听见似的不理不睬,目标肯定是另一个人。

杨彩俊眨两下眼睛,就有话冲口说出来:“你们知道那个曾晓晓吗?她怎么够格去学生会呢!听说大一时,她差点被开除了。”

朱文装着敲了杨彩俊一下,说:“别背后讲人家的坏话。道听途说的谁信?”他看看周兵,这小子没听见似的翻看一本时尚杂志。杨彩俊又说:“听说刚才她急性肝炎发作,突然晕倒了。”

周兵才抬起头来,朝杨彩俊笑笑,说:“不会吧,下午我们还在一起开会呢。”

杨彩俊说:“是刚刚发生的事,几分以内的事。许多人都看见了,校花嘛,谁都关心。”

周兵还是翻他的杂志,头也没抬。

朱文朝大家递了个眼色,觉得够了,我们寝室的这个第一帅哥是安全的,没有泡到第一校花。就是说,我们都还有机会。周兵却把杂志扔开了,抬起头,问杨彩俊曾晓晓是住在哪个医院?杨彩俊说,他只是听别人说的,没去打听住哪个医院。周兵就跳下床,穿上鞋,又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的钱,说我去看看曾晓晓,你们谁陪我去?我们都说,那是你们学生会干部的事,我们怎么好去呢?别人看到以为是在巴结领导,别有用心呢!周兵就火了,说:“我看你们都没安好心。”他掀开挡在门口的王海深,就出去了,边走边掏出梳子在头发上刮。

看着他远去,我们都憋不住了,哈哈笑起来,过后又捂住胸口沉默了好久。我们都知道,周兵这一趟去,知道我们骗了他,不把我们掐死才怪。我们都把脸朝向杨彩俊,看得他有些火了,说:“看我做什么,主意又不是我一人出的。要怪就怪朱文大哥,是他说的要考考大兵哥呀!”

朱文说:“你们急什么急呀?杨彩俊不是说是听来的吗?是他自己要相信道听途说的事,怪谁呀!”

我们才放心了,可另一丝忧郁又袭上心来。一个名声那么响的校花,我们连模样都没见到,就成了大兵心中的人儿了。唉,王海深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陈阿芸也叹了口气,这气就一个接一个地传了下去,我们一溜人都为好好一朵花落入别人的怀里而叹气。当然,周兵也配,帅帅的,高高壮壮的,不是一堆牛粪。正因为这样,我们心里的忧郁才更深。

周兵很晚才回来,又跳到床铺上半躺着,一声不吭地吸烟,把烟灰弹在地上。我们都担着心,缩在各自的蚊帐里,不说话耳朵却尖着在听。周兵接连吸了好几支烟,然后把剩余的烟盒朝桌子上一扔,说:“不管你们是谁,再在我面前提曾晓晓,我就与谁急!”

他也把蚊帐哗地拉了下来。还是春天呀,没有蚊子,我们一寝室的人都拉上了蚊帐。

周兵睡我的上铺,我能听见他一夜都烦躁得睡不着觉,伴着一声声忧忧怨怨的叹息,把床弄得摇摇晃晃。

第二天早上一二节课是自习,寝室里的人快走完了,他拉住了我,说有话想给是我谈谈。他叫我跟着他,朝学校后山的红星亭走去。那里,是恋人们常去的地方,我们单身的从那里过,都感到脸热心跳。还是上学期吧,王海深就带我去见识了一下校院恋的胆大包天。他在红星亭下面的浓密的迎春花藤下,一连翻找出了好几个用脏了的避孕套,扔在地上让我受受教育。吓得我吸了好几口冷气。现在,周兵带我上了红星亭,那里没人,只有几只麻雀跳上跳下,捡拾地上学生撒下的饼干渣。

周兵坐在亭中的栏杆上,从兜里掏出烟盒来,递给我一支,我说不会抽,他嗅嗅烟丝,也不想抽了,说:“你们都觉得曾晓晓漂亮吧?”

我说:“我们只是听说这朵校花的名,连她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周兵说:“她是长得漂亮,人也不冷漠,脸上老是带着温温暖暖的笑。这么样的女孩子,追的人肯定多,也让她带上一些傲慢。她谁也看不上的,在我们师范大学还没诞生她看得上的人。所以,你们都别拿她与我开玩笑。”

我说:“我们都是说着玩玩的,没谁当真。”

周兵说:“她已经是校长定的儿媳妇了,只等他儿子从英国留学回来,她也毕业了,就正正当当做校长大人的儿媳了。”

我吸了口冷气,说:“她也愿意吗?”

周兵脸是沉重的,看起来好严肃:“她对我说,她看不上校长的儿子那副胖得像猪的样子。她答应校长,只想毕业后能有个出国的机会。”

我没说什么了,只觉得这女人怪有心计的,单纯得像儿童一样的周兵追不上她,或许是件好事。周兵却叹口气,说:“女人长得漂亮了,就不知道眼睛里会留住谁了。我就不信,这世上的美女就只剩她了。”

我说:“女人傲,我们就要比她们还要傲,看谁傲过谁?”

周兵哈地一笑,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把外套穿上,书包挎在肩上,说我们也该找个地方自习了。我却想去看看那个曾晓晓到底长得啥样,就对周兵说:“你们学生会宣传部什么时候有活动时,叫上我,写写画画的事我还会一点。”周兵就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嘴角有一丝疑惑的笑,说:“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些呀!”

我心里很不舒服,说:“信不信什么时候试试就行了。”

我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雨果的小说,和一本西方现代油画画册,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读读。先在桃林里,刚坐一会儿,草丛中嗡地飞起大群蚊子,阴云似的把我脑袋包围住了。我只好撤退,到教学楼找读书的地方了。

到处都在上课,教室塞得满满的。我走了一圈都没座位,只好退出来,朝理学院走去。那里虽在上课,但上课的人少。我混进了一间正在上数学的教室,老师很瘦,声音却凶极了,像在凶狠地咒骂什么,黑板上画满了直线与曲线,还有许多计算与证明公式。我中学时数学就差,高等数学更像外星语言,坐在里面看书竟然比江边桃林还觉清静。当然,越是清静,瞌睡也在心内悄悄地淤积,雾似的越来越浓重。

我已经打了无数次哈欠了,泪眼模糊地盯着放在膝头的《悲惨世界》,头越来越低,最后额头抵在桌子上朝梦里飞快地跑去了,我竟然有脱掉了所有衣物累赘,轻轻松松朝阳光跑去的感觉。

有人在我背上推了好几下,我醒来了,旁边坐了个穿粉色衬衫的女孩子,头发剪得很短,眼睛很漂亮。她悄悄对我说,老师还没下课,你的呼噜声却响起来了。

我脸烫了,捂住嘴笑得背脊都在抖,说:“我是文学院的,数学课听不懂,就像听催眠曲似的。”

她也笑,把两颗酸梅果塞进我的手里,说吃点酸的就没瞌睡了。

下课了,我感激地朝她笑笑,她把书和作业本装进书包,说她还要去赶理论数学课,就在五楼。就混入了朝门外挤去的人群,她的背影很好看,腰很细,肩膀圆润的,脖子很白,瓷似的。

我也抱起一大堆书挤出了门外,可再也看不见她了。我真后悔,没问问她的姓名。

我回寝室了,在路上碰见杨彩俊,他正抱着吉它兴冲冲地朝校外走去。我问他,是不是他们的乐团又要表演了?他说,他是去音乐学院练琴去。他们的乐队早散了。都怪我的那个藏族老乡,对唱歌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想安下心来学画画。他人影都找不到,还哪里去组织乐队,练习演唱呢?我又问他,花呢?杨彩俊一脸的悲哀,吐了口痰,哀叹了好几声,说:“开了学,花就让她的父亲监管起来了,白天可以去上学,晚上只能回家去住。”花的家离学校不远,父亲是区文化馆搞音乐的。她回去后,就很少与王晓来往了。杨彩俊一生气,脸就憋红了,就像憋了好几天的臭大粪,还找不到地方排泻出来。他手一挥,说:“都他妈滚蛋吧!杨彩俊又不是靠他们才能过日子。”

周兵还没走,躺在床铺上翻看大学英语,时时用僵硬的舌头读那些异国语言。我进了门,他抬头看了一眼,又扫在了书本上。我问他,不是去图书馆了吗?他头也没抬,说:“我在等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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