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三味

乡情，想一次，伤一次。但，宁愿这样甜蜜的伤心！...



心底的某些东西，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被特定的场景唤醒。

今天上午监考，有个学生把行李箱拉进了考场，放在最后排靠墙的位置。一束阳光照在行李箱上，温暖的感觉。我故意走到行李箱和窗口之间，于是，影子映在箱子上，又把手抬起，手影扶在拉杆上。记忆的闸门就此打开……



乡情一味 —— 油焖馒头

读初三的时候，一个夏日的午后，说午后，应该不是很贴切，因为是下午第二节与第三节的课间，得是三四点钟了。我和同学们扶着教室外的栏杆聊天，突然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四起，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了。我家的牛怎么办？中午上学前，我把它栓在了大门外！

因为姥娘做手术，我妈已经不在家好几天了；我爸出诊了，不在家；大哥当兵，二哥在县城读高中，奶奶去姑妈家了，我已经一个人喂牛了好几天了。

想起我家的牛可能会被狂风暴雨吓的挣脱疆绳跑丢，我就担心。于是，一个人骑上破自行车，顶着狂风就往家冲。学校到我家有四里路，冲到一里左右的时候，大雨瓢泼而下。那时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交汇时期，根本没有柏油马路，大雨下了一会儿，路就泥泞的走不动了，我的破自行车的两个轮子也瞬间被泥土塞住，我也就摔在了泥浆里。幸好我爸的表妹家在于庄村头，我把车子扔在她家，表姑让我等雨停了再走，我死活不肯，我怕我的牛跑丢了。于是，披了个表姑给我的装化肥的塑料袋，戴了顶草帽，冒雨往家里跑。

跑到我们村东头的时候，大雨却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我还清楚的记得，我头顶草帽、身披塑料袋，满身泥巴在雨后鲜艳的太阳下，穿过我们村，村东头的那位哑巴大哥都冲我哇啦哇啦叫。

跑到我家的胡同中，我首先向拴牛地方望去，牛果真没了，我那个急啊。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看到我妈从家里走出来了。我妈急忙扔掉手中的铁锨，一把拉着我就去换衣服。到现在，我都清晰的记得我妈那心疼的眼神。此刻，写到这里，我鼻子酸酸的，眼镜片也有点模糊了。可当时，只一个劲儿的在我妈面前得瑟，显摆我一个人管了几天牛的成果。

那个时候，农村中学都要上晚自习。妈妈单独给我做了一餐——焖馒头。那顿饭吃的可真香啊，不知道是因为妈妈好多天没给我做饭了，放的油多，还是因为我跑累了，还是因为妈妈坐在旁边看着我吃，那滋味，真就像朱元璋吃“珍珠翡翠白玉汤”一样，以后再没吃到过那样的美味。那顿饭，妈妈一直陪着我，给我讲“淋牛晒马”，说牛是淋不出毛病来的；还给我讲我姥娘胳膊上的肉瘤割的很成功；还给我讲夏天午后的雨都是来得急走得快……

几年后，那牛，用它自己，还有一个它的牛崽，给我换来了上大学的学费。再十多年后，妈妈也去了，又几年，姥娘也去了。那餐焖馒头的味道成了永恒……



乡情二味 —— 玉米秸香

我的高中，是在县城上的，县城离我家有二十五里路。而且上了高中，不再每日三餐回家吃，也不是每天都回家睡，要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读高中之前，我几乎没有离家那么远，时间也没有那么长过。

第一个星期，度日如年。我的同桌，是和我来自同一所初中，而且长得和我很像的女孩子，这也没能减少我的想家之苦。

星期五的下午，我真的熬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那么大的胆量，下了第二节课，我逃跑回家了！！

二十多里的路程，不停地用力踩自行车，只恨不能把车轮子变成风火轮。

当我冲到我们村的南边，我们家的玉米地边上的时候，那永生不能忘记的玉米秸香气扑面而来！是的，永生不能忘的！在以后的多少年，无论什么时候，我想起那阵香，都会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就像刚刚闻到的那一瞬间一样。用什么词来形容那种香气呢？芬芳清醇？不，不够幽远；沁人心脾？不，不够深遂。请原谅我没有诗人的语言，至今也不能精准的描绘那种特有的清香。

在以后，我也曾在九月回家，也曾走近那片玉米地，但再也没有找到那时那刻的那个味道。



乡情三味 —— 正午焦阳‍

1994年7月23日，不刻意去记也不会忘记的日子。

那天早上，吃过早饭，我要去县城高中，去问我的高考成绩。走的时候，我给爸爸说：如果我中午12点之前，没能到他的单位，那我就没有考上。给妈妈说：如果1点之前没回到家，就是没考上。

我记得大约是10点左右到我班主任家门口的。在那之前，我已经在学校门口徘徊了很久，没有胆量去问成绩。我是一个不太有自信的人，自己估计的成绩总会比实际成绩要低。正在胆怯的时候，遇到了原初中同学，我两约好先陪她去问，然后再共同去问我的。因为据她说，她考的不错，那就先问好的吧！在她老师家门口，又磨蹭了许久，她也才咬咬牙进去，结果是她考了专科。这时，我更没有信心了，因为她学习比我好，那我可能会面临名落孙山的事实。她几次鼓励我踏进老师家的门，我就是不敢，结果是围着班主任家不停地转圈。也不知道是转到几个圈的时候，看到教我物理的胡老师，胡老师一看到就高兴的说：你来问成绩啊，考得不错，本科，快去李老师家看看吧！我终于一块石头落地了！

从班主任家出来，和同学分开后，就去了县城舅舅家报个喜讯。在舅舅家吃过饭，舅妈不让我走，说别高兴过了头，骑车危险，让我睡一觉再回家。我在舅舅家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又想了想自己也能考上本科了？就模仿电视剧里的情节，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还真疼，原来是真的。这时已经近中午1点了，给舅妈解释了我和爸妈的约定，我就往家赶。大约1：40左右到我爸的单位，我爸和同事在树荫下喝茶。让我爸猜我考的怎样，我爸说至少是专科，因为看了我的表情不像落榜的。告别爸爸，抓紧回家去见妈妈。

当时盛夏，三伏天气，中午两点，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炙烤着大地，火辣辣的，像要把地面烤焦。我路过我家的一片黄豆地，远远的看到地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劳作。走近一看，原来是我妈。妈说约定的时间没看到我回来，心里没着落，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就来地里干活，还能远远地看着我来的方向。我妈晒的通红的脸上挂满汗水，心急的看着我，好像是想一眼看到结果。我也来不及让我妈来猜了，赶紧告诉了她结果，我妈的笑容真像是一朵盛开的透亮的花。

如今，我再也看不到这种笑容了，而我妈永远长眠在了等待我的那片土地里，守望着我回家的方向。

对我来说，乡愁真的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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