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小说 舟中奇缘

 

在西湖,任你悲,任你喜,却终究会有方法来将你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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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久居西湖的苏仙苏轼的感叹亦是道出了千万文人对西湖的印象。西湖之水温温柔柔,恰似杭州女子的柔情,将西湖比作西子再恰当不过了。也是多亏了这柔情的西湖水,养育了湖畔无数佳人,亦引得才子文人至此泛舟谈情,作文写诗,才得以留下众多传说佳话。

曾思虑为何偏偏是杭州生得则个多情?几篇西湖小说读来,有了一番了解。小说中可见繁华热闹的生活,又伴之以绝妙的湖光山色,如此美妙之结合,想来也只有曾两度为都,又兼得西湖群山之景的杭州有此资格。

于是乎,西湖必然想到女子,而曼妙女子岂能没有才子相配?既有了才子佳人,必然生得情爱,传得佳话。然而这美妙的爱情故事又在西湖,岂能白白废了这好景致?所以,吾亦发觉这故事总与湖上小舟有着绕不开去的纠缠,也正是应了杭州西湖的特色。

今日正是选取了西湖女子与舟相关的情爱故事,只是不比得才子佳人,多是些寻常人家的悲欢离合,但却也各不相同,牵扯出不一样的故事。

1

白娘子舟中遇许宣

许宣道:“涌金门上岸。”这老儿扶许宣下船,离了岸,摇近丰乐楼来。摇不上十数丈水面,只见岸上有人叫道:“公公,搭船则个!”许宣看时,是一个妇人,头戴孝头髻,乌云畔插着些素钗梳,穿一领白绢衫儿,下穿一条细麻布裙。这妇人肩下一个丫鬓,身上穿着青衣服,头上一双角髻,戴两条大红头须,插着两件首饰,手中捧着一个包儿要搭船。那老张对小乙官道:“‘因风吹火,用力不多’,一发搭了他去。”许宣道:“你便叫他下来。”老儿见说,将船傍了岸边。那妇人同丫鬟下船,见了许宣,起一点朱唇,露两行碎玉,深深道一个万福。许宣慌忙起身答礼。那娘子和丫鬟舱中坐定了。娘子把秋波频转,瞧着许宣。许宣平生是个老实之人,见了此等如花似玉的美妇人,傍边又是个俊俏美女样的丫鬟,也不免动念。那妇人道:“不敢动问官人,高姓尊讳?”许宣答道:“在下姓许名宣,排行第一。”妇人道:“宅上何处?”许宣道:“寒舍住在过军桥黑珠儿巷,生药铺内做买卖。”那娘子问了一回,许宣寻思道:“我也问他一问。”起身道:“不敢拜问娘子高姓?潭府何处?”那妇人答道:“奴家是白三班白殿直之妹,嫁了张官人,不幸亡过了,见葬在这雷岭。为因清明节近,今日带了丫鬟,往坟上祭扫了方回,不想值雨。若不是搭得官人便船,实是狼狈。”又闲讲了一回,迤逦船摇近岸。只见那妇人道:“奴家一时心忙,不曾带得盘缠在身边,万望官人处借些船钱还了,并不有负。”许宣道:“娘子自便,不妨,些须船钱不必计较。”还罢船钱,那雨越不住。许宣挽了上岸。那妇人道:“奴家只在箭桥双茶坊巷口。若不弃时,可到寒舍拜茶,纳还船钱。”许宣道:“小事何消挂怀。天色晚了,改日拜望。”说罢,妇人共丫鬓自去。



或许白娘子早就看上徐宣,只是这趁雨搭船,共坐小舟,舟外雨蒙蒙,舟中情融融,实在是爱情生发的好契机,不失一场美丽的邂逅。只是看过这原文,读者难免失落,自小听闻的白娘子传说,是你浓我浓,情比金坚。这里却是白娘子因徐宣生得俊而纠缠于他,却又害得他两度吃官司,每每落难又与小青离去,待事情安稳又来寻徐宣,说得谎言与之和好。徐宣则是常对白娘子生疑,每每却又敌不过白娘子的温柔诱惑,遂与之相好。最后两人都只落得个“爱色”的坏名号,用来警醒后人。真的只是好色?天下男子千千万万,以白娘子之修炼,寻哪个不行?偏偏赖上徐宣这个落魄穷小子?而且一次次离去,一次次又寻来,敢说她对徐宣不留一点点情?再说徐宣,虽说只是怀疑,可日日夜夜相处,又多次因此遭官司,他怎会不知她白娘子是妖怪?白娘子一次次寻来,他虽每有愤怒,却也每每待之如前,敢说他对白娘子不留一丝丝爱?大概历来读者也不愿将之论为“好色”。所以,故事一代代传下来成了个深情的故事,只是也未改故事的悲剧结局。可读者宁可接受“相爱却不能相守”这样的悲剧,却无法容忍连“爱”也不曾有的故事。

这是西湖女子的小心思,浪漫天真的,唯有爱能解救。

2

金玉奴舟上遭夫害

喜得临安到无为军,是一水之地。莫稽领了妻子,登舟起任。行了数日,到了采石江边,维舟北岸。其夜月明如昼,莫稽睡不能寐,穿衣而起,坐于船头玩月。四顾无人,又想起团头之事,闷闷不悦。忽然动一个恶念:“除非此妇身死,另娶一人,方免得终身之耻。”心生一计,走进船舱,哄玉奴起来看月华。玉奴已睡了,莫稽再三逼他起身。玉奴难逆丈夫之意,只得披衣,走至马门口,舒头望月。被莫稽出其不意,牵出船头,推堕江中,悄悄唤起舟人,分付:“快开船前去,重重有赏!不可迟慢。”舟子不知明白,慌忙撑篙荡浆,移舟于十里之外。住泊停当,方才说:“适间奶奶因玩月堕水,捞救不及了。”却将三两银子,赏与舟人为酒钱。舟人会意,谁敢开口?船中虽跟得有几个蠢婢子,只道主母真个堕水,悲泣了一场,丢开了手。



此处舟上之事就绝不似白娘子徐宣的浪漫邂逅了,此舟生发之事只叫人心寒,心中暗自骂到莫稽不是个东西,又觉玉奴实在委屈可怜。要知莫稽贫寒之时,是玉奴帮扶的他,还供他好吃好喝,准备好一切让他好生读书,才考取了功名,做了官,如今发达了却狠心要置玉奴于死地,怎不叫人心寒?

然而今人大抵都无法了解,玉奴被徐公救了,认作义女,却还是嫁给曾经那个薄情郎,不仅徐公等人同意,玉奴竟也不愿改嫁,重嫁其夫倒是乐意。唉!玉奴啊,玉奴!那人可是当日欲取你性命的薄情之人!你怎还愿与子度日?

虽结局乃是“夫妇和好,比前加倍”,可今之读者仍旧难以接受啊!大概只有古之女子能一心在夫,不计前嫌,放之于今,早已分道扬镳。

也唯有西湖的水有如此的善心,这般的度量,即,使落水的玉奴获救,又使玉奴不计前嫌,莫稽也终是悔过,还能续一段美满婚姻。

3

美娘舟中被欺,秦重见状生怜

直到西湖口,将美娘灊下了湖船,方才放手。美娘十二岁到王家,锦绣中养成,珍宝般供养,何曾受恁般凌贱,下了船,对着船头,掩面大哭。吴八公子见了,放下面皮,气忿忿的像关云长单刀赴会,一把交椅,朝外而坐,狠仆侍立于傍。一面分付开船,一面数一数二的发作一个不住:“小贱人,小娼根!不受人抬举!再哭时,就讨打了!”美娘那里怕他,哭之不已。船至湖心亭,吴八公子分付摆盒在亭子内,自己先上去了,却分付家人:“叫那小贱人来陪酒!”美娘抱住了栏杆,那里肯去,只是嚎哭。吴八公子也觉没兴,自己吃了几杯淡酒,收拾下船,自来扯美娘。美娘双脚乱跳,哭声愈高。八公子大怒,教狠仆拔去簪珥。美娘蓬着头,跑到船头上,就要投水,被家童们扶住。公子道:“你撒赖便怕你不成!就是死了,也只费得我几两银子,不为大事。只是送你一条性命,也是罪过。你住了啼哭时,我就放你回去,不难为你。”美娘听说放他回去,真个住了哭。八公子分付移船到清波门外僻静之处,将美娘绣鞋脱下,去其裹脚,露出一对金莲,如两条玉笋相似。教狠仆扶他上岸,骂道:“小贱人!你有本事,自走回家,我却没人相送。”说罢,一篙子撑开,再向湖中而去。正是:焚琴煮鹤从来有,惜玉怜香几个知!

美娘赤了脚,寸步难行,思想:“自己才貌两全,只为落于风尘,受此轻贱。平昔枉自结识许多王孙贵客,急切用他不着,受了这般凌辱。就是回去,如何做人?到不如一死为高。只是死得没些名目,枉自享个盛名,到此地位,看着村庄妇人,也胜我十二分。这都是刘四妈这个花嘴,哄我落坑堕堑,致有今日!自古红颜薄命,亦未必如我之甚!”越思越苦,放声大哭。事有偶然,却好朱重那日到清波门外朱十老的坟上,祭扫过了,打发祭物下船,自己步回,从此经过。闻得哭声,上前看时,虽然蓬头垢面,那玉貌花容,从来无两,如何不认得?吃了一惊,道:“花魁娘子,如何这般模样?”美娘哀哭之际,听得声音厮熟,止啼而看,原来正是知情识趣的秦小官!美娘当此之际,如见亲人,不觉倾心吐胆,告诉他一番。朱重心中十分疼痛,亦为之流泪。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一条,约有五尺多长,取出劈半扯开,奉与美娘裹脚,亲手与他拭泪。

这是我最爱的故事,亦擅自认为这才是最西湖的故事。美娘和秦重皆是自小与家人分散,寄人篱下,一个不幸被迫成了风尘女子,一个不幸因谣言被逐出养父家门,皆是受尽了磨难,却不改善良本心。秦重积攒几年钱财只为与美娘共度一夕,那晚更只是细心照料醉酒的美娘,美娘醒来才觉他的温情,赠与他钱财作谢。美娘出入达官贵人之间,却不沉溺钱财玩乐,攒钱只为自赎,最终选定卖油郎,只感动于他的温情。哎!两人都是性情中人,心中温热,颇具善心的。所以历经磨难,终成眷属,而且家底渐实,生活渐好,还都寻得了亲生父母。

善有善报,好人终得“四重大喜”的大团圆结局,这是西湖的执念。灵隐寺中香火不断,各地游客纷纷祈福,修善之人必有善报,这是西湖儿女的信仰。这样的故事,正是我们最喜看的。
 
以上西湖舟中相关的爱情故事,皆有不同特色,或悲或喜,却无不深深烙下西湖的文化印记。在西湖,任你悲,任你喜,却终究会有方法来将你解救。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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