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从看到危机到应对危机

在危机面前，为什么没有人采取行动，而都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呢？

现在，很多人都具备做出正确决策的数据和眼光。却没有多少人拥有在正确决策面前行动的魄力。等到大厦将倾，就只能痛苦万分，埋怨自己没有行动力。殊不知这不仅是行动力的问题，更是机制和思维方式的制约。《红楼梦》就是这样一个悲剧。

大观园内外，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家族的灾难近在咫尺。宁国府的秦可卿将俭省之计托梦给凤姐，凤姐与平儿算家里的大小帐，凤姐与贾琏在贾母知情的情况下倒卖贾母的私人物品，李纨等协理内务时搞包产到户，乃至于最远离社会的温室花朵林黛玉，也知道家里财政问题严重。那么，在危机面前，为什么没有人采取行动，而都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呢？

1、委托代理问题与“一把手”任期

简单粗暴地说，贾母是家里的董事长，王夫人是CEO但长期病休早已退居二线，凤姐是实际话事人。董事长实行终身制，难免糊涂，难免有“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潜意识在。更何况，贾母早已功成身退，关注的是如何含饴弄孙，根本无暇顾及管家之法，甚至还怕俭省过度丢了面子。

CEO王夫人本是管家的中坚力量，应当利用自己的经验和威望管理家庭支出，可她长期尸位素餐，把责任交给心高气傲、威望较低的凤姐。王夫人作为代理人，责任却传给了更下一层的代理人，使得委托代理问题更加严重。造成的后果就是，贾母偶尔发表讲话贯彻节俭，实际上依旧摆排场好面子，没人约束；王夫人以信任为由逃避责任，既不负责日常管理，又不进行长期战略考量；凤姐以COO能力挑起CEO大梁，以完成每天工作、讨董事长欢心为己任，毫无长期建树。

如此说来，危机发生是早晚的事情。即使贾母、王夫人、凤姐都能看到未来的危机，也都有理由认为危机不在自己的 job description之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2、Cost vs. Investment

秦可卿托梦，被视为解决贾家家族危机的良药，其核心观点是：大量投资祭祀产业，包括田地和学校。因为祭祀产业在抄家之后是不用充公的。所以投资祭祀产业其实类似购买一种避险资产。可是，为什么凤姐听懂后不照做呢？

很简单——钱不够、穷！每天应付日常开销都要拆东墙补西墙，为了保证经营性现金流，谁还管的上长期投资。深层次的原因是，贾府的投资需要经过董事长、CEO等层层审批，还要听取各位董事（家里男性成员）的意见，决策流程过长。在全家上下对危机讳莫如深的时候，很难有人有这个魄力把危机的远景、投资祭祀产业的利弊讲清楚，力挽狂澜推动投资决策。凤姐是家里唯一有能力的人选，可是由于上述的委托代理问题，并受限于自己的受教育程度（小学肄业），没能办到。

贾府有没有可能对外融资呢？有。凤姐长期经营小贷公司，公款放高利贷。可惜利息全都进了自己的腰包。贾府也尝试了大观园农业包产到户，降低经营性现金流的压力，无奈为时已晚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期决策的眼光与现在的利益最大化往往是冲突的。但是如果不为长期准备，则是温水煮青蛙的厄运了。

3、政治投资和面子工程

先插播题外话：假如你要与两个人谈判。跟A只要合作一次，只需要谈判一次；跟B需要合作多次，预计本次谈判后还要有多次谈判和沟通。请问，哪个谈判更难？

结论是跟A谈判。因为双方都抱着“赚一把就跑”的心态，必然在谈判桌上锱铢必较。跟B谈判，只要说“哎呀大家交个朋友，未来还有好多机会一起发财呢”，双方就和颜悦色，有细节问题也粗粗略过了。

投资政治和面子也是一样，总觉得自己在下很大一盘棋。贾府耗费巨资修建大观园的时候，以为可以得到皇帝的欢心；花钱应付内宫太监的时候，以为这是正常的人情支出；为了秦可卿的葬礼而买官帽子撑面子的时候，一时风光无限。殊不知这些没有明确回报来源的“战略性投资”、买来的 goodwill，清算的时候随随便便就 write off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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