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白哈阿訇你是我永久的记忆

 

引言那是一个暖阳爱抚着的下午,我第一次踏进中阿学校。在西北黄土高原,在甘肃南锤,在临夏西郊,在香匠庄的一...

你是我永久的记忆
文|韩建新
引 言 
那是一个暖阳爱抚着的下午,我第一次踏进中阿学校。

在西北黄土高原,在甘肃南锤,在临夏西郊,在香匠庄的一条胡同,在一个急促的转角,中阿学校像只待嫁的闺花,寂静地长大,等待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踏尘而来,匆匆携了手,然后,坚毅地跟着他,绝尘而去。

爱情是生命中最动听的歌谣,一个人无论爱过或被爱过,它都是生命的绝唱,值得记忆。对我来说,中阿学校就是这样的绝唱,带着她去流浪,此生,让我无怨无悔。

A


“我确是你的主,你脱掉你的鞋子吧,你确是在圣谷‘杜瓦’中。”(二十:12)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正在给一群拥簇着他的学生津津有味的讲道。

就是在那样的午后,也是我第一次零距离接触白哈·文丁。

“同学们,你们现在的处境犹如就在杜瓦这样的山谷中,在安拉面前,在这样圣神的山谷,只有赤着双脚,脱掉一切成见、名利和包袱的鞋子,谦恭地站立,才会赢得安拉的垂爱,才会获取有益的知识。记住:安拉是真知,是智慧的源泉,只有求助安拉才会蒙获知识。安拉告诫先知穆萨:只有这样脱鞋的谦恭,才有资格蒙受安拉的指导……”

震撼!

仿佛正在冲浪的我,被一个巨大的浪头猛然击中,瞬时汹涌的大海将我吞没。一次次的,海浪将我抛向天际,踏着浪尖,在海天之界,我看到了大海一排排壮阔的波涛,排山倒海似的赶来,犹金戈铁马,幻化成撼人心魄的画面。

初春的午阳,将自己的温柔,从吊打树(临夏方言,是梨树的一种,学名又叫涩梨。)细密的叶子间缓缓地筛下,疑是一群蝴蝶,静悄地舞蹈,又像长空流浪的飞絮,从遥远的西奈匆匆赶来,赶赴这样一场旷世而夺目的盛宴。

那一张张渴慕被温暖的脸,向日葵般翘望着那位长者,眼睛里闪烁着未来,激动的睫毛光焰似的跳跃,那是一群踌躇满志的鲜活生命,正在为新生阵痛。

那一刻,那棵吊打树,不,是那位长者,是中阿学校小小的庭院里,最惹人心动的风景。那一天,也是我人生的启蒙,如拨云见日般。也就是那样的几秒话语,从此将我的人生无限改写。
B
“我愿意自己是中阿学校的一只狗,只要跟着七人,守住这块净地,此生无憾了。”

白哈·文丁常常将这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七人一狗,那群为理想出走的青年,为寻求真理而生,为寻求幸福而死,那只狗也是。七人一狗是奇迹吗?是奇迹。安拉因了他们的忠诚,将他们同着《古兰经》流芳百世。

不为故事而故事,不为奇迹而奇迹,《古兰经》只是敬畏者的向导。

在浩渺的宇宙中,七人一狗的故事不唯是安拉的迹象,真正奇异的迹象却是宇宙森罗万象的庄严存在。“难道你以为岩洞和碑文的主人是我的迹象中的一件奇事吗?”《山洞》章中有这样的反诘句。

今天,在我看来,白哈阿訇传奇的一生,足为安拉的迹象之一,堪比七人一狗。在这里,他本是主场的英雄,他却说自己是一匹退伍的老马;在这里,他本是夺目的思想,他却说自己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在这里,他本是参天的大树,他却说自己是一只待哺的小鸟。

他发现:这里有一群青年,背井离乡,为理想出走,他尾随着他们,渴望一同流浪。

他发现:这里有一群青年,披荆斩棘,为生命打夯,他跟随着他们,渴望一同奠基。

他发现:这里有一群青年,起早贪黑,为信仰歌唱,他追随着他们,渴望一同永恒。

从此,中阿学校的院子里,那个长者将自己的身影拉得长长,在每一处角落,在每一个时段,不分昼夜,不分酷暑寒冬,他的身影成了最疲人的视阈。
C
99年的寒冬,伊玛目安萨里的《圣学复苏》,就是由他来给我们主讲。每天都有他的两节课,他老早就赶到。穿着的那件黑色大衣,风尘仆仆的,N年了吧,反正我感觉看得都有些厌烦。那顶黑色的阿里真纳是他的最爱,似乎生来就应该戴着它,每当看到它我就对赠者积蓄了满腔的嫉妒。

这年的讲课,他不再跟我们互动,或许他认为我们长成,总是直奔主题,好像他是旅者,在匆匆地过往。每当行到一个主题,在他的口中,这主题成了一处绝世的风景,他驻足停留,让那奇景焕发生机,让我们流连忘返,还没待到我们苏醒,他却又纵马上路,将那样的景致深远的抛在记忆的被窝里。那时,即便寒冬,他总是喜欢挂两串泪珠,声泪俱下的讲述,让我们总是误将他当成安萨里,仿佛是他在叙述着自己的心灵史话,而不是安萨里。到了今天,他那时被虔诚润湿的双颊,成了我们心中最不敢碰触的记忆雷区。

那个悠远的冬季是我们共同的储蓄罐,我们一起将记忆的硬币一枚枚投入了进去。

D
阿訇爷一生有过无数的精彩演讲,可是让记忆无法承载重量的一次演讲,也发生在98年那个飘了一季雪花的冬天。

羚羊公司的扶贫慰问面粉,如山般地堆放在中阿学校的院子里,临夏市的所有穷人和清真寺都前来领取面粉。时值正午,到了聚礼的时间,学校决定聚礼就在学校举行,于是那次聚礼成了在中阿学校举行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聚礼。那次的主麻演讲,阿訇爷奋勇的站了起来:

“……,在坐的各位尊敬的阿訇们,还有我们亲爱的父老乡亲们,安拉的经典没有将我们团结在一起,圣人的哈迪斯没有将我们集合到一起,今天,让我感觉万分悲痛的是,面粉,是面粉居然将我们拉到了一起!好吧,既然是面粉那就面粉吧,如果还有能够让我们走到一起的东西,那也值得高兴,值得感谢安拉!”

……

我们万分错愕的看着阿訇爷,这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几欲让空气窒流,一时,大殿里回响的不是他的责问,而是时代的大锤在敲击历史的贲鼓。静静的又轻轻的,一个个羞愧的头颅,将过往深深地埋进怀里,那——或许是良心在重燃起心灵栈道上最不能黯黮的光芒吧。那一时刻,我却分明看到一个伟大的智者,气定神闲的在劝诫,没有一丝的焦虑和惶恐,他的身影突然威猛而高大了起来,像个灯塔,更像个航标,在为前进征途中的人们,挥舞出了一道永远追随却遥不可及的指标彩虹。

 
  E
06年和10年,阿訇爷来沙特朝觐,在利雅得的日子有我们几个陪着。

那时他矫健的步伐已经不在了,比以往前倾着身子。利雅得深秋的巷子,秋风乱窜,阿訇爷的衫子,已经无法裹住他的身体,像旗子一样左右晃动。要说06年和10年两次朝觐间他最大的变化,那就是新添的拄拐了。

跟他聊天,他的眼光深邃到无法洞见,像鲁卜哈利沙漠那峰高昂着头颅的领头驼,将自己如炬的目光自始至终坐标在沙漠边际那若隐若现的地平线上。他的脸上岁月跑满了记忆,我的心思在他苍莽的沙洲上状如龙卷风,只有这样的广袤才能成就我的啸叫和独舞。

他问:“你对这里的学者有何看法?”

我谨慎地答道:“沙特的学者就像这里的椰枣树,难能可贵,唯有这样的沙漠才能成就这样的学者。”

他欣慰地露出了笑容:“你走进了书本,现在已经走了出来,只有到了进退自如的从容,才可以达成求学之目的。”

BOUDL宾馆后院的露天泳池边,我们围坐在一个小圆桌旁,那是10年一个主麻的早晨,利雅得的太阳依然笑容可掬的挂满了天空,我们静静地聊天拍照,阿訇爷安详到无与伦比,我们跟那天的太阳一起,就那样有幸地享受着宁静的时光,它的一分一秒,即便像了沙漏。
 
 
结 语
1月9日,我跟沙特朋友去了国王医院,跟那个黎巴嫩籍的院长寒暄了很久,临走了他恳请我用汉语给他写副字画,内容是半节古兰经文:“他们因安拉赐予他们的恩惠欢欣鼓舞。”(三:170)虽然不是书法家,可是给老外写副字画倒也难不倒我,我就欣然允诺。

在来路上我一直在思索,他为何要写这段经文?是亲人离世还是战友阵亡?亦或是为纪念阿拉伯之春的英烈们?这些都有可能。无论如何我得为他写下这幅字画。

第二天,1月10日,白哈·文丁离世。

我好像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来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铺天盖地的信息塞满了手机和网络,我疯狂的在找寻他还没有离去的信息,那怕一丁点。那个静谧的早晨,眼泪汪洋成了红海,思念从苏伊士乍泄,将那些抵达塞得港的不幸,一一撞击成绚丽的浪花,在岸崖上咆哮。

耶麻麦的春,开始在枣树的尖儿上轻摇。一个多月苦苦的等待,寒冬和它的故事冰释成流涕,可是没有阿訇爷赴沙的消息。可能恩师很忙吧?也可能恩师一个人在案头著书立说?也可能恩师在做一次常常的酣梦吧?或者恩师一个人独自去做一次长途的旅行?

今天,这个艳阳下,BOUDL宾馆那个露天的泳池边,究竟又坐了谁?我和着泪写下了那副字画:“他们因安拉赐予他们的恩惠欢欣鼓舞。”我在字画的边角注上了这样一行字:纪念恩师白哈阿訇马志信烈士。

烈士?那个院长会接受这样的附加吗?他会追认这样的烈士吗?

无论如何,我已写下。

作者简介:苏莱曼,祁连人氏,撒拉族,毕业于沙特伊玛目大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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