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钢往事】之八:那一栋栋、一排排土屋啊/郭文涟

 

到了晚上,一家家矮小房檐下的小窗棂上,透出一盏盏昏黄的灯光,温馨而祥和,远处的柴油发电机在“突、突、突”地响着,一会儿东方的天际里拉起一声汽笛,随之一片猩火一片烟云腾起,星星点灯似的,瞬间又熄灭了,大地上黑漆漆的,悄然无声,劳累了一...







我对土屋是有着深深依恋之情的。因为在我并不算太久的生命岁月里,有多半是厮守着土屋度过的。土屋对于我,是悠悠岁月里的印痕,抹不去,理还乱。

最早居住土屋的感受,在我记忆的网络里已经寻觅不到了。听母亲说那是在五十年代末期克拉玛依搞石油大会战时,茫茫的戈壁滩上,挖个地窑,支几块破旧的木板,点一盏昏黄的油灯,就算是温馨的家了。我真不知道,我的上一辈们是怎样在那样的艰苦环境中生活工作的。即使在伊宁市居住的九年间,我家也是居住在土坯垒就的有着长长的廊檐俄式房间里度过的。

1971年夏天,我家搬到巩乃斯草原上一个名叫则克台的小镇上居住。刚来的时候,爸爸上班的那个新建的钢铁厂还没有多少可以居住的房屋。我家就暂时借住在则克台(那时叫红旗公社)一哈萨克牧民的矮小土屋里。那屋十分低矮窄小,十分得不习惯。心想,爸爸他们新建的工厂也会是这样的房子吗?

果然是的。记得那时,父亲和厂里一班人整日带领工人们干劲十足地忙着新工厂的建设,到了下班或节假日,便聚集在一起,你吆我喊,用几块木板夹着两面档板,把已浸泡的松松软软的潮潮湿湿的泥土一锨一锨地铲了往夹板里扔,尔后上去一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锤一锤砸得结结实实。这样一层一层砸,一堵墙要两米高,晾晒数日后,便用快如刀刃般的铁锨,将墙皮上下铲得平滑光亮,再细细地抹上几层草泥。然后再在砸起的墙壁上面垒几层自己打就的土坯,呈A字型,在上面依次架上梁子、椽子,铺上席子、苇子,撒上厚厚的黄土,最后再把和好的草泥一桶一桶地提上来,厚厚地一边倒一边把它抹得平平展展。



这就是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土屋了。记得我家的那一栋土屋就在公路边沿下,左边是刚到厂里不久的青年工人,依次是炼铁车间、原料车间、铸造车间的工人宿社,居住的一律是平头小伙子。而在右边,也一样依次排列着几栋这样建筑起来的房子,且一律是青年女工。当时在一个夏天就建筑起这么多房屋,让建设者们在冬季到来前都住进暖暖的屋里,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后来想想,还真是个不容易的事情。想想看,当时的干部工人们白天上班,下了班不论男女老幼不用打一声招呼,高高兴兴地前来打土坯,盖房子,不叫一声累,也没有听到那个说怪话不愿意干的,而且像炼铁车间、原料车间、动力车间的工人们还是三班倒,上班自然是卯足了劲地干,倒休的时候,睡上几个小时,就来到盖房子的工地上,冒着炎炎烈日,汗流浃背,那种精神,那种场面着实让人难忘。

这一栋栋、一排排土屋虽然外观上看去十分土气,低低矮矮的如一堆一堆的黄土,但一年四季,躲着绵绵的春雨、炎炎的夏日、瑟瑟的秋风和纷纷扬扬的冬雪,倒也是十分惬意的。而且到了来年春天,工人们在房前房后种植上了一排排青色的小白杨,将那一栋栋土屋的墙壁一律粉刷成了白色,再将凹凸不平的一个个小山包,一一平整出来,建起了篮球场,整个工厂似乎一下子就浑然有序生气勃勃起来。当然,家属们的房屋也一栋栋建了起来,尤其是那高高的土堆上,人们像陕北窑洞那样,依靠着厚厚的土墙盖一起了一间间土屋,像车队、建筑队的家属房子,就是依土山而建。到了晚上,一家家矮小房檐下的小窗棂上,透出一盏盏昏黄的灯光,温馨而祥和,远处的柴油发电机在“突、突、突”地响着,一会儿东方的天际里拉起一声汽笛,随之一片猩火一片烟云腾起,星星点灯似的,瞬间又熄灭了,大地上黑漆漆的,悄然无声,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在土屋里安然入睡了。



然而土屋终归是土屋,几番春去秋来,风吹雨洗,屋顶上便长满了丰盛的杂草,屋角和房檐下的墙皮便斑驳陆离,面目全非了。一遇连绵的阴雨天,雨水便透过草根浸入屋顶的麦草芦苇,屋里便滴水成河。于是人们便在顶棚四角撑起一团团的塑料雨布,地上床上桌上摆满了接水用的盆盆罐罐。有时屋外已是晴晴朗朗的了,而屋里仍是汪洋一片,滴滴嗒嗒地响着。于是每年盛夏季节,总看见厂里的建筑队的工人师傅们,在一堆堆的和有麦草的黄泥巴里,踩来踩去,翻来翻去地和着泥巴,弄得满身泥巴水星星点点,尔后再一桶一桶提到房顶,用泥抹子细细地抹平。

我记忆印象深刻的是一名张姓师傅,河南人,情兽的身子,笑呵呵的,说话声音不大,和和气气的,非常面善。他抹墙的技术非常好,那草泥巴到了他的泥抹子下,那墙壁总是被抹的平平展展光光滑滑的,只可惜那年出车祸,他唯一的小儿子不幸夭折,他一下子苍老起来,然而人们请他帮忙抹墙泥的时候,他仍是笑盈盈地前来相助,一点报酬也不要。当然了,那时兴乐于助人,所有的人似乎都是敞开着胸怀生活着的。我常常想,我实际上就是在这些普普通通的工人身上咀嚼着一种做人的本色,一种豁然而达观的人生境界,从容而顺达地成长着。如果让我感恩岁月的话,我要感恩土屋,感恩那一栋栋、那一排排土屋,感恩那些个岁月里让我记忆尤深的工人师傅们!



八十年代初期,因为工厂条件的改善,父亲和一批老工人终于告别了土屋,搬进了宽敞明亮砖混结构的房子。而我则已离开家进城上学去了。但前辈们创业时的精神,我是深深铭刻在心的。而且我也知道,随着改革开放建设事业的步伐加快,不知不觉中,伊犁钢铁厂的工人师傅们在上个世纪的八九十年代逐渐告别了土屋,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没有了那种劳累和烦恼,但不知现在后来的人还记得那一段岁月吗?还拥有那种虽然艰辛但却温馨的日子吗?抑或盖起了厂史馆,用一张张图片,用一笔笔真实可信的文字,记录下那个时代的点点滴滴,向后来的一代代建设着们述说着什么.....

哦,土屋,那一栋栋、那一排排整齐而矮小的土屋啊,虽说已如风一般成为遥远往事里的一朵朵黄花,但在我们的心里依然是那么温馨而难忘。

2016年3月2日夜

( 中间的两张照片是伊犁铁矿一名好心人传我邮箱的,谢谢了)

编辑:王晓莉

《伊钢往事》系列散文

【伊钢往事】之一:伊钢轶事

【伊钢往事】之二:矿山大爆破琐忆

【伊钢往事】之三:创业者的聚会

【伊钢往事】之四:担水

【伊钢往事】之五:父亲心曲

【伊钢往事】之六:仙客来

【伊钢往事】之七:吃土豆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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