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不能姐弟恋了，这些故事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

姐弟恋代表了世上情感发生的多种可能，它代表了女性自主选择的权力，代表了女性作为独立个体在社会中地位的上升，消解了男权话语体系下对女性的符号化。那些存在于故事中的活生生的例子，也为女性不因年龄、境遇放弃自己提供了依据。...



日剧《真幌站前番外地》的第二集里，一个宅男爱上了老旧MV里美丽的女模特，心心念念让多田帮忙寻找。



一旁的行天提醒他，影碟是昭和时代的事情，就算影像里的美女当时只有25岁，现在也已经年过五十了，找到了又怎样呢？



没想到宅男猛然站起身，说了一句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黑木瞳已经51岁了！黑木瞳已经51岁！”

我们这一辈开始看日剧的时候，黑木瞳已经过了四十岁。用国人一贯的眼光来看，算是半老徐娘了。然而年龄并没有阻挡她继续成为大家的女神。

2002年，她在《黄金保龄球》里演一个家庭主妇，和比他小13岁的金城武谈恋爱。也并不显得突兀。





“姐弟恋”大概是随着现代社会建立而慢慢浮上水面的概念。几百年前，无论是大洋那边的亨利八世，还是中国历代的皇帝，娶个年长老婆完全是情理之中。那时候少年掌权继位，年长的老婆意味着安稳的后宫、早早开枝散叶的子嗣、稳定的家族利益。

而像《太平轮》里的金城武或是《权力的游戏》里的托曼，被母亲要求娶下守寡的家嫂，也是出于同样的逻辑。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媒妁之言，既然与现代意义的“爱恋”不沾边，自然谈不上什么“姐弟恋”。



战争、工业革命、劳动和社会的变革，在几百年间共同建构出理想的男性气质。无论在男性气质意味着劳动力的资本主义早期，还是男性气质与金钱、权位挂钩的今天，要攀爬上相对的权力高峰，都意味着成熟的身体和相对丰富的资源。伴随这一过程的自然还有男权视角下女性身体被日益社会符号化的构建。从格林兄弟的时代直到今天，灰姑娘的故事原型在各个社会的文艺作品中都经久不衰。这一母题的流行大概恰好能代表这种符号化内在的权力对立：用男性的金钱与地位，换取女性的青春与美貌。按照这种模式发展下去，除了类似《危险关系》里的偷情，“姐弟恋”大概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你无法想象简奥斯丁笔下的小姐们，选中的一个有钱单身汉比她们还年幼。还是要由衷感谢不断变化的生产关系，让恋爱也有了更多的模样。妇女走出家门务工，教育平权和女权运动，让姐弟恋成为可能。当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爱恋的正义性还是让人生疑的。

1853年，勃拉姆斯第一次见到了克拉拉。那一年，勃拉姆斯20岁，而克拉拉是他的老师舒曼的妻子，几个孩子的母亲，34岁。后来的人们都知道勃拉姆斯对克拉拉终其一生的爱，也都知道他选择将这份爱深埋在心里。1856年，舒曼在精神病院撒手人寰，勃拉姆斯也在这一年选择离开。

然而，他一直赞助克拉拉举行钢琴演奏会。1875年，他写出了《c小调钢琴四重奏》，送给心爱的克拉拉。他终生未婚，创作的每一份乐谱手稿，都寄给了克拉拉，他甚至说，自己所有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恋被法国作家萨冈用作引子，写进了小说《你喜欢勃拉姆斯吗……》。39岁的宝珥在与浪荡公子罗捷的周旋中，猛然撞见了25岁的西蒙。用现代的话说，西蒙是如假包换的“暖男”，给予宝珥无微不至的体贴。

小说后来被拍成电影《Goodbye Again》，中文译作《何日君再来》，演宝珥的是英格丽褒曼。



在点题的一场戏里，西蒙站在勃拉姆斯音乐会的海报前。宝珥姗姗来迟，冷雨中冻得抖抖嗦嗦的西蒙问她：你喜欢听勃拉姆斯吗？



但宝珥终究没能接受西蒙的爱。

在《亲密关系的变革》中，安东尼吉登斯这样说：“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工作单位，还是在现代社会的大多数环境中，男人都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权力有利于利益。”

姐弟恋无疑有悖于这种权力和利益的守恒，也似乎直接与男性在亲密关系中寻求的绝对崇拜感相背而行。

金庸写《神雕侠侣》，一段看似惊世骇俗的“姐弟恋”，最终还是要回落到传统的模式里。

先是杨过得了神助武功精进，让人惊呼：你的武功是夫人所教？她的武功不如你啊。



然后是深谷一别，杨过肆意悲喜，小龙女却修身养性，于是十六年后再见，看上去杨过年龄要远大于小龙女。

故事行进到此处，这段恋情的正义性仿佛才终于完全写就。

少女们大多憧憬着来自年长的高大全异性的宠爱，直到真的步入婚嫁的年龄，才明白姐弟恋里双方的勇气。作为男性，要抵抗社会地位、经济相距悬殊的压力，也要直面阅历的差距——举个形象点的例子，《重庆森林》里的小警察金城武，也许永远猜不透金发杀手林青霞的人生过往。



而作为女性，除了上述这些实际的压力，还要背负对青春、对容貌的焦虑，甚至对真心的猜度。

但是被年轻的男士喜欢，也是对自身魅力的认可，倒是一件让人心生欢喜的事情。

《倒数第二次恋爱》里，电视台女强人小泉今日子搬到镰仓居住，交往了新的男朋友，还颇为得意地向朋友炫耀：比我小哦！



然而第二部里，曾经不辞而别的小男友又回来了，带来了比不辞而别更大的伤害：他坦言当初接近小泉，是为了利用她的人脉资源。



一前一后两部剧集，几乎将姐弟恋的甜蜜和苦痛，都说了出来。

近二十年的日剧送出了各式各样的姐弟恋，多到可以作为研究的样本：

《宠物情缘》里是处于人生低谷的女强人被人畜无害的松本润治愈；



《Anego》里则是徘徊在相亲和婚外恋间的女上司遇上小自己十岁的的年轻下属；



到2014年少女漫改编的《今天不上班》里，30岁的壁花女主还在被二十出头的小鲜肉弟弟追，这大概是继“霸道总裁爱上我”之后，平凡女人的新一轮幻想。



当然最出名的是1996年木村拓哉和山口智子一起演的《悠长假期》。30岁、失婚的过气模特，遇到了24岁不得志的钢琴家。两个似乎被全世界否定的人，在彼此的相处中找到了共同面对生活的勇气。



看了这么多年日剧，也是越长大越明白姐弟恋存在的意义——并不仅仅是为大龄女青年提供幻想。它代表了世上情感发生的多种可能，放在如今国内不断物化女性、提倡利益交换的婚恋价值导向下，简直是一种理想化的模型。退一步说，即便是如小泉和利用她的前男友那样的情感关系，也打破了男权社会里固有的权力和利益等级。比起《神雕侠侣》那样一定要构建男强女弱的格局，也算是社会观念的进步。



更重要的是，它代表了女性自主选择的权力，也代表了女性作为独立个体在社会中地位的上升，消解了男权话语体系下对女性的符号化。那些存在于故事中的活生生的例子，也为女性不因年龄和境遇就放弃自己提供了现实参考。



有传演完《悠长假期》，24岁的木村拓哉真的爱上了32岁的山口智子。然而那时候山口智子已经和另一个男神唐泽寿明结婚。





2012年，她时隔多年出现在是枝裕和导演的电视剧《回家的路》里，只有腰身稍微圆了一点点。脸上明媚的笑容还是和16年前没有差别。

很多人都是因为笑容爱上了她。如今她51岁，还是女神的样子。



想写这一篇的时候，我问我大亲友，如果对方是山口智子，能接受她比你大多少？

他先说，10岁吧。后来想想又说，15岁吧。然后又想了想，认真地表示：

25岁吧，她现在51岁了，万一不小心看到这篇文章被感动了，我也愿意和她好。

相似的对话后来出现在我敬爱的骨猪老师和董子健的采访里。骨猪问这个小朋友，在《山河故人》里和年长近40岁的张艾嘉演床戏有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小董认真地回答：她是张艾嘉哎！她是张艾嘉哎！



岁月在张艾嘉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然而她无疑是美的。充满了智慧的、温和的美。比起一心等待霸道总裁的傻白甜妞，我更希望这样的女人能收获自己的幸福。

但是不知道这样“政治不正确”的姐弟恋能不能再出现在我们的大小屏幕上了。

毕竟广电总局已经都点名批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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