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馆】微笑走样

 

微笑走样【一.】梦中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码头。Demi赤脚站在长板的尽头,身上穿着我买给她的大红连体裙。...



微笑走样

【一.】梦中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码头。

Demi赤脚站在长板的尽头,身上穿着我买给她的大红连体裙。

冷风吹过,Demi披散着的及肩长发和宽松的红裙下摆向同侧飘动,在阴沉晦暗的天空下她静立不动的身姿魅得诡异。

我觉得像极了鬼片里的人偶娃娃。

风停了,原本被凌乱飞扬的头发遮住脸的Demi冲我笑。

今天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平日里大得多,但透着一股子神秘,像是知道了我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平日里我们总在她那间中规中矩的诊疗室里见面。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她总是一身正装,脸上的笑温和有礼。可我总是能从中读到她极力隐藏的同情与怜悯。我讨厌她那样的笑。

我还没走出我的思绪,Demi就转身跳入了水中,动作利落潇洒,宛如归水的美人鱼。

奇怪的是,我心里并没有惊慌与错愕。可我的身体还是做出了应有的反应。

我抬脚,猛力踏在木板上,却不觉应有的质感,就像踩在空气上。

跳进水的那一刻,刺骨寒意让我一阵哆嗦,自口鼻灌入的冰水刺激着我内里的火热。

我在浑茫的水中看到持续坠落的Demi,她的身子渐渐成为一个点,遥不可及。

我没能救起她。溺死的,还有我自己。

我在浴室里的地板上醒来。

下水道堵了,淋浴一直开着,逼仄的屋里积的水已与门槛一般高,我就赤裸着身子坐在温热的积水里。

手下抓到一个湿湿软软的东西。是我红色的四角内裤,上面有着金龙花样。

红色……梦里Demi跳水时穿的就是红色连体裙——那件我送她之后她从未穿过的裙子。

我从鼻中重重地吐了口气,泡得发软的身子紧贴着墙壁站起。

对面墙上的镜子离我近在咫尺,我看到里面的男人胡子拉碴神色憔悴,眼神空洞。

我费了很大劲儿逼着自己的目光聚焦,盯着镜中的自己,一点一点地,努力想扯动嘴角。

可是我没成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再也笑不出来。我记得有一次治疗过程中,Demi有意对我说过我笑起来一定很帅。

我还没来得及再好好回味一下Demi说那句话后脸上的羞涩,就被我妈手握成拳猛砸浴室屋门的声音惊到。

我妈开始大喊我的名字,问我还好吗。

不知怎么,我心里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我不想回应我妈。她在外面开始像急疯了一样大喊,用身子猛撞屋门。

我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舅舅——我姥姥的独子,我妈妈的哥哥死后,我姥姥把自己反锁在屋一天一夜,我妈也是这样猛撞屋门。

后来我姥姥主动打开了门,就像我现在一样。

我妈紧张兮兮地看着我,检查我身上有没有伤。

我抽回了被我妈紧抓着的手,将手里的内裤扔在了地上,目不斜视地光着身子进了我的卧室。

【二.】幻梦

定期复诊的日子到了。

Demi问完我问题后在手里的病历档案上飞速记录着,边写边抬眼看我。

写完后,Demi抬头直视我,露着一贯温和且极力掩饰着同情与怜悯的笑。她问我,为什么不笑一笑呢?不是说了要多努力尝试吗?

我盯着Demi,寻不到一点儿去扯动嘴角的力气。她今天穿的抹胸套装。我毫不掩饰地说你身材真好。

她在意识到什么后脸红到了耳根,面有怒色。

我觉得无所谓,我只是坦诚相待。我完全无视了Demi的羞愤,自顾自地继续问她对尼采超人哲学的看法。

她仍生气,语气有些冲,说反正你不会成为那样的超人。

我想笑,却只能微微扯动并不能展现笑意的嘴角,垂着眼看向地面。

我决定把我的梦讲给Demi听。

然而Demi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尽管她努力让自己做出一副特别想听的样子。

我讲完后,依旧微微扯着嘴角,问Demi你知道这个梦有什么寓意吗?她摇头,笑着问我什么寓意。

我不再说话。Demi是心理医生,怎么会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弗洛伊德指出过,当一个男性梦到自己救了某个女性,他潜意识里是有希望她成为自己母亲的意愿倾向的。

尚是初春,春寒料峭。

今天阴天,天空晦暗阴沉与那个梦境中的无二致。

我坐在公交车上,公交车驶向梦中的那个码头。

对面坐着一对儿母女,小女孩儿四五岁的样子,她冲我笑。

女孩儿的妈妈看向我,低头呵斥怀里的孩子,女孩儿别过了头。

我心想,如果女孩儿一会儿再扭头冲我笑,下一站我就下车,换对面的列次回家。

然而女孩儿没再看向我。

我到了码头。

站在长板尽头,我给Demi打了电话。

我直截了当地对Demi说,你不是个好的心理医生。然后我就挂了电话,不再听Demi接下来想说的话。

我纵身跳入了水中,刺骨的感觉与梦中无异。

并无挣扎的我意识很快渐渐模糊。我想起姥姥打开门后脸上带着的笑——浴火重生,前路需行。我想我妈也会懂得这个道理。

至于我……原谅我没有对这个世界应有的激情与热情。

别人费尽心机拉我活着,而我称之为苟且。别人希望我笑希望我可以,我就笑给别人可以给别人看。何必。

可我想笑着死去。为我自己。

我做到了。我笑了出来。因为得到了解脱。

【三.】梦醒

我在Demi的诊疗室里醒来时已是黄昏。

Demi手里拿着给我买的饺子从屋外进来,见我醒了便将饺子递了过来。

她走到办公桌前,翻着我的病历档案,最终说药物按时吃,再来复诊两三次,情绪如果像这样持续稳定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我礼貌地说了谢谢,把饭盒放在了桌上就转身离开。

我妈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等我,见我走了出来便赶紧迎上来,拉住我的手眼泪开始吧嗒吧嗒掉。

我挽着我妈的胳膊说我已经没事了。

回家的公交上,我对面坐了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我盯着她怀里的孩子出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无礼。

那妇女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扭头看向我。

我一时局促,她却礼貌而友好地冲我点头微笑。

一块儿巨石,在我沉寂的心湖中激起涟漪。

我想起在Demi办公室做的那个梦。

那个呵斥自己冲我笑着的女儿的妇女,和引起我抑郁症病发时的妇女长得一样。也是在公交车上,也是对我满是敌意。我有什么错?那天被炒鱿鱼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的我,因为对方一个敌视的眼神儿,有想跳车的冲动。可对方又有什么错?我的生死,与对方丝毫无关。

我垂着头,心里想着这些,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回给坐在对面的妇女一个笑。

我此刻的怯懦犹豫,和我每想起纠结已久的要不要送Demi那件红裙子的事时情绪一样。

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文学院   宋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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