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写实的再批判

当下很多写实油画的创作，表现的只是生活表象的东西，发生了什么就记录下来，非常的套路化，缺乏新意，特别是照相写实占了很大的数量，看全国美展，感觉也是如此。...

“当下很多写实油画的创作，表现的只是生活表象的东西，发生了什么就记录下来，非常的套路化，缺乏新意，特别是照相写实占了很大的数量，看全国美展，感觉也是如此，找一个情节或者角度，画出来就完事了，缺乏深刻内在的东西，没有挖掘题材的深度和广度，语言上的锤炼不够，个性化的表达也比较的弱。”四川美术学院院长庞茂琨在“真像——当代中国写实油画的新发展研究”展览初评工作会议上，谈到当下写实油画的现状时这样讲到。

由中国美协油画艺委会多次讨论筹备的“真像——当代中国写实油画的新发展研究”展将于10月举办，力图全方位、多角度对中国写实油画进行整体、全面的梳理和展示。本月中旬，展览初评工作会议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举行，邀请了19位知名专家担任评审，从2903人报送的5993件作品中选出85画家直接参展，另外有259件作品进入终评。在作品评审中，评委们发现当下写实油画存在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就是“照片化”，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问题，但在当下中国的写实油画中，却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因为在这里，它真的关乎绘画的死亡。“其实，你不会画画或者基础很差也没关系的，现在画画不像以前了，需要有扎实的基本功，只要有设备就可以，你可以拍好照片去微喷，然后手工上色，或者可以用PS合成一个你自己想要的图像，然后在去微喷，这种方法比较省事，还有一种方法是，你可以通过投影仪将图像打在画布上，然后就用2B-4B的铅笔拷贝描摹，先从画面的重点部位开始至上而下地上色，注意上色前把该部位的局部照片打印出来，以便对色，然有色谱的分析仪就更方便了，第一遍上大底色，注意变化比大的部位的准确性，错了的话，后面修改、覆盖很麻烦，尤其是大画，要不断的对照，一般是一个区域完成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再开始别的区域，每个区域都画好了，就可以开始最后的调整，调整完之后，这张画就算画好了。”艺术家张恒谈到当下写实油画创作的方法时这样讲到。

他的家中就有一台头投影仪，他说这台投影仪已经太旧了，不好用，因为投在墙面上容易变形，另外色彩表现也不好，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他现场打开演示了一下，调焦确实很麻烦，但当调整好以后，创作起来非常方便：“我最近想要换台新的，画一些大画，但好点的都得好几千，最近资金不是太充足，就暂时先搁置了。”张恒讲到近期规划时显得非常遗憾，他最近创作的作品构图比较复杂，如果手工打草稿的话，非常容易出错，一旦出错，修改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创作就先暂时缓缓，主要以小画为主。

另外一位艺术家王贺，他的创作主要以人物为主，经常用照片来进行创作，关于使用照片，他有很多的心得：“用照片创作看具体用途了，如果是定制的作品需要找专门的模特公司和专业摄影师去拍照片，自己只要告诉模特怎么摆造型，摄影师从什么角度拍摄就行了，这些都是要很讲究的，比较写实的作品也需要专业的摄影师来拍，我们一般都会有自己专门合作的摄影师，还有一些就比较随意了，生活中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物，碰到了就随手用手机记录下来，再进行后期处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画面的最终效果，其他的都是手段。”

从上述两位艺术家的讲述我们可以看到，其实，当下的写实油画创作，不仅仅面临着照片的冲击，还面临着更多新技术手段的冲击，在人们绘和画的观念越来越淡薄的当下，科技手段的应用不仅仅是拉低了绘画的艺术性，更大大的降低了绘画的门槛，而对于绘画尤其是需要大量实践和磨练的写实油画来说，这样的冲击无异于饮鸩止渴，当将技术手段撤去之后，我们还剩下什么，所以重新提出重视绘画性显得尤为重要。“利用照片、电脑进行创作，这是大势所趋，现在也避免不了，它毕竟是方便了大家创作，但它只是一个工具，现在要命的是什么呢?是很多画跟着电脑走了，它的审美，整个制作方法，包括语言，全部是电脑在做，这是一个很突出的方向性问题，而且现在这个情况还有一种蔓延的趋势，尤其是在年轻人里面， 在教学中，学生会经常抱着电脑给我讲如何构思，有的拿一张照片或者一把扑克牌给你讲故事，每当这时候，我就让他们回去画草图，我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年轻人只看到了方便，很容易出效果，没有认识到绘画真正重要的是什么。”油画家孙向阳在谈到当下油画创作的现状时这样讲到。

油画家陈世宁也有同样的看法：“中国油画目前的问题就是照片画画，2014年十二届全国美展很多作品感觉是照片写实，依靠照片来画画我们要克服，否则写实绘画就跟照片一样，艺术家不是一个画匠，不能只画眼睛看到的东西，流于表面，应该有更宏大、更深刻的东西，把生活里面深刻的东西用绘画语言表现出来，不需要来讲道理、哲理，画是画，写实绘画还是要抓到画面的语言，充分发挥出来。”

中国油画院院长杨飞云在谈到这种现象时表示：“有很多的画家是照搬照片，画出来还是一张照片，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其实利用照片是没问题的，印象派的重要画家德加也借用过照片，但是借用照片不能画出来以后还是一张照片。图片是一种机械复制，它所获取的图像是非常随便的，是一个机器所为。人就不一样，人在一个屋子里，所看到的都是自己的选择，这里面有情感，有技法的要求，也有创作的目的，这跟摄影就有很大的不同。此外，相机百分之一秒，千分之一秒拍出来的东西和经过艺术家的观察体验、创作、控制、表现出来的作品有着天渊之别。”

从上述我们可以看到油画家们的担心，中国的写实油画大部分继承于俄罗斯，但主要被用于歌颂和纪念了，没有形成现实主义或者是俄罗斯的批判现实主义，另外一方面也没有古典绘画中对于宗教神性的探索，崇高的表达的传统，所以它在国内的发展，本身就面临着很多问题，再加上当下科技和观念的挑战，使得写实绘画的发展更加艰难，众多艺术家在批判“照片写实”，其实，他们担心的并不是画家照着照片画画，而是焦虑写实油画当下以及未来该如何发展的问题，与科技更加紧密的结合显然是不行的，仅仅照相技术的应用就大大削弱了和绘画的艺术性，更别说其他手段的介入，回归古典传统，显然也不是很好的选择，虽然我们有大量的古典传统的课需要补充，宗教、信仰、理想、崇高也正是我们当下所需要的，但仅仅只有这些还不够，如何在越来越多元化和国际化的今天找到中国写实油画的定位，是当下面临的最大挑战。如何做?其实油画家们都有自己的方法和看法，在他们看来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接地气，要有真情实感，油画家孙景波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表示：“我到俄罗斯去访问斯坦乔夫，他画的红军女战士在展览馆展出的时候，观众观看是要排队的，一些当年的红军女战士看完作品之后，找到了画中的原型，当时那位原型紧紧抱着斯坦乔夫大哭，这种能够唤醒民众强烈的思想共鸣的作品正是我们需要的。俄罗斯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品都非常的好，他们不是颠覆性的，也不是革命性的，创作来自于生活的真实感受，展示出来往往能够获得最广泛共鸣，我深信再过一百年，二百年，那些用真实的，来自于生活的表现形式仍然可以和最广大的民众产生共鸣。 ”

所以在孙景波看来，写实绘画要接地气，承载艺术家对自然、现实生活的真情实感，中国油画院院长杨飞云则为我们举了个例子，他讲到美国的一位专家曾说过，世界上的艺术有两种，一种是宗教信徒式的艺术，另外一种是马戏团式的艺术，马戏团式的艺术就是靠表演和技术给人外在的惊吓、刺激，信徒式的艺术是朝圣的，我们当下马戏团式的艺术太多了，缺乏宗教信徒式的艺术，实际上真正的好画并不是在情节上，是在内涵上， 写实不是目的，是更高的情怀、精神，像《大卫像》的肌肉、胡须，表达的是一种雄性的精神，现实当中很难找到的精神，其实对我们来说不是宽度的问题，是一个深度问题。

油画家孙为民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表示：“就是任何时候一定要有底线，如果没有底线，就乱套了。对于文化的底线，有几方面要注意： 一是：一个学者、一个学生、一个创作者不管是小家还是大家，要有荣辱感，要知耻，知道什么是荣誉的，什么是耻辱的，这样的话才有一种美好的东西去追求。二是人要增加一点敬畏，当表现的东西对自己的文化传承没有一种爱，没有一种敬畏之心，这个东西很难。三是绘画要知道艰难。在写实绘画里，要研究不同的课题，确实艰难，真想画好，能画的别人做不到很难，所以从事写实绘画创作，要要知荣辱，有底线，不畏艰难，有带着一种爱和崇敬的决心去追求，将之变成一种高尚的理想才可以。”

而在油画家王胜利看来最重要的是两点：“一是对审美的追求;二是情感表达的深刻性，就是理论界说的‘神内涵’，一说到精神内涵不是哲学就是观念哲学，理论家认为绘画的艺术品格和拟稿的艺术手法、艺术语言和所谓的精神性的表达没有关系，认为那是技巧、技术，其实不是一个技术问题，任何艺术家的风格都跟他一生的审美追求有关联，没有纯粹的技巧，学生在学校学的基本知识是技巧，艺术风格不是技巧，艺术风格是语言，这个语言是他一生探讨最后形成，一个时代有多少画家，最后在美术史上留下来的只有几个，就是因为他们第一有鲜明的个性和艺术风格;第二品格很高;代表那个时代艺术作品的一个高峰。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质量，也就是艺术语言所达到的精神性的品格，勃朗画他的哥哥《戴头盔的人》，难道是为了画他哥哥吗?不是，他是表现头盔上的艺术上面的质感。写实绘画的价值就在这里，画家自己对一个物体和自然的理解，自己特性的表达，他的艺术性和审美追求就是构成了他在绘画上的地位和价值。”

“照片写实”看似是一个很技术性的问题，但背后折射出的却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虽然现在写实油画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艺术家们能够直面问题和提出问题，能够深入的思考并解决这些问题，相信随着越来越多艺术家的加入和探索，中国的写实绘画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注：应要求，文中出现的部分艺术家为化名)

作者：陈耀杰

编辑：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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