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不好_【星光博物馆】

一些非常平凡的小事，串连起了我们的生活，让我拥有热情去回忆，去记录，去追问。...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并且嘴硬心软，丢掉或者失去的东西基本都会绝口不提，佯装潇洒，其实就是胆小害怕。

冬日里一个午后，在车站不算暖和的车控室，和同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不经意地提起了他已过世的父亲。突然涌起的心酸，那种自以为释怀了的心酸突然爆发。我想起了那些我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之难过的往事，关于那个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我的奶奶。

12年的时候，我进地铁军训，那时候的奶奶缠绵病榻很久了。军训前我去看她，她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地还嘱咐我要注意安全，我说我只是去军训，回来给你买蛋糕。然后我去了十五天。

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臭汗，到家的时候我妈说，快去医院，你奶奶不行了。我真的忘记我当时是哪种态度，哪种心情，我唯一庆幸的是能送她最后一程，庆幸的是我实现了那句让她干干净净地走的承诺，因为她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那以后，我都没有奶奶了。

我从来就不是乖小孩，但成长路上总有奶奶关爱的目光，闯祸了，捣蛋了，那句男孩子皮一点聪明总能为我免了一顿好打。她知道我所有讨厌的食物，了解我童年时就会触发的歇斯底里，种种种种。她不是溺爱孙辈的长辈，我有自己的那块搓板，那块犯了错就自己拿起来去跪着的搓板，或许那块搓板是我对她很深的念想，但是一次搬家我就再也找不到它了。我应该是在很平淡地述说事情，直到同事递来纸巾——原来我还是一样啊。

告别式的时候，我有点失控，从未预料到的失控。陷入自己的情绪里面，看不见，听不见。我原来最常嘀咕的就是我是那个不受宠的小孙子，到那刻大概我才了解，不受宠又怎么样，至少可以看着她笑，陪着她笑，而不是清明冬至面对墓碑上的红黑文字叹气。其实不是不受宠，她只是希望她幼时体弱的小孙子平顺长大，这是我后来得知的，因为这句话又是一次撕心裂肺和彻夜难眠。她生病时最常吃的是好丽友的蛋黄派，然后，那变成我现在最不敢吃的东西之一，那种甜味冲进心里，泛起的是酸。

她知道我好不好，我想知道她好不好。

我也相信会有那边，那边冷吗，这几天这里很冷，爸爸说爷爷在那边一直等着她，那么见到了，应该很好吧。

工作后的同事在小酌几杯之后，总是会有一个中心话题被提出，然后围绕这个话题展开讨论。感情常常是中心话题，而感情中总会有一个叫做前任的角色。

贴心的标准是什么？如果在下雨天走几条街去买你很喜欢我却觉得跟楼下一模一样的面，算是贴心么。但是那碗面味道真的是一模一样，并不会多一块肉或者多一根菜。我真的不是好情人，也算不上贴心。对不起久了就会变了味道，就像刚开始的热烈也就会变得平淡。缺点爆发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例如太懒惰或者是太矫情。你音调变得尖锐的时刻，我大概也不太会低头，有时候那句“我知道”也会非常不中听。其实答应你的我都记得，只是因为我懒惰，但是很多我到后来也慢慢忘记了，就连最后的潇洒也是因为懒惰、不愿意动脑子、不去想，而并非是印证那句眉淡情寡。在一起的时候，会讨论最后会怎样，白首是是很美的结局，但是不容易，心甘情愿才会甘之如饴。

而当所有的心甘情愿都变成无可奈何，最后就剩下“对不起”，然后你接受这三个字再转赠给我，这多没意思。因为就算没有说破让它们全部堆起来，也不会腐败，只是会结一层灰，而这层灰，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视而不见。见到的也只是那几样，不可名状的东西，就像我夜班下班在地铁上的状态，张玉华又在唱《原谅》。这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我想过能否尝出是什么味道，然而舌尖麻木。

朋友圈不外乎吃喝玩乐，还有偶尔失眠时的精神裸露。你那边和我这边的飞行时间是两小时，你那边的冬天没有这边冷。我吸吸鼻子准备上班的时候，你可能刚刚起床。我换制服节假日支援的时候，你可能和好友正约下午茶。就是没有交集的生活了。念念不忘么，并没有，他们说我这里都感觉不到你的痕迹。嗯。我都不太吃辣了。那么“舍不得”呢，说没有是骗人的。你好不好。就这么简单问一句，如果你没有回答也就算了，能当个老朋友也不错。所以，你好不好。

有个人以前和我关系还不错。一起去过一些地方，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然后因为一些原因，我被对方的圈子孤立，对方被我的圈子孤立。那些原因大概就是A到B，B到C，C又回到A的事情。因为所有人都有些小团体，任何小团体都很自私，生活里也会有类似《小时代》的白烂脚本。

某天突然耳热，微信把对方拉黑非要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于是事情就真的无法挽回有你没我了。之后多多少少总会有对方的消息，有些好有些不好。过得不好，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但是我也不可能低下头跟他道歉。大学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只要有几个人爱你，一群人不讨厌你，那就够了。但又有谁不希望所有人都不讨厌自己，即使是在有人已经讨厌你的情况之下。好了，我也不愿意板着脸当白莲花，事情就到此为止。

那天去漫咖啡。点单的时候接到电话，单位同事。朋友在另一边催促到底要喝什么，心一乱红莓莫吉托冲口而出。我其实不喜欢草莓味的东西，特别是这杯草莓味并且打着酒的幌子还没有酒味的饮料。所以我只喝了一口，然后我意识到和那个朋友若是没有走到这步多好，因为我还记得，他喜欢草莓味的东西，例如草莓酸奶。

事情没有到刻骨仇恨，更像是小学生之间的矛盾，旁人看起来是幼稚，但当事人却并不会妥协和低头。我最多只是承认这样没意思，但是感情都淡了那么久，再拾起来也很尴尬，我怕尴尬，那么就见面点个头好了。其实你好不好，在喝到一杯红莓莫吉托的时候，也想问一句。

一些非常平凡的小事，串连起了我们的生活，让我拥有热情去回忆，去记录，去追问。

就像真实的青春并不是青春电影里面演的出国堕胎车祸，真实的生活大概也并非朋友圈里晒出的旅行美食秀恩爱。更多时候，我经历着这朴素的一切，并且想对参与了我朴素生活的平凡的人们道一句问候：你好不好。

如果好，那最好。

沈大元。生于杭州，求学杭州，现居杭州。地铁战线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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