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良多导演

为什么我们终究成不了理想中的大人

“这个世界也需要无用的东西呀，要是什么都有意义的话，不是叫人喘不过气来嘛。”...

| 本文首发于24楼影院（movie24luo）。

看《比海更深》的过程中，总是会回想起是枝裕和导演八年前的《步履不停》。果然，导演自己在专栏中也提到，“《比海更深》和《步履不停》无论从故事本身还是出演成员来看都算得上姐妹篇”。

这八年间，是枝裕和当了父亲，也第一次拍出《奇迹》（2011）那般明媚轻松的电影。在继《如父如子》、《海街日记》两部更具戏剧性的作品之后，《比海更深》仿佛一次回归。一方面，承接着《步履不停》，从对一家三代，母子、父子、婆媳、姐弟的亲情关系中去洞悉生命的绵延。一方面，影片虽非自传，却浓缩了导演自己诸多的成长回忆，台风记忆、集体住宅小区、公园里的滑滑梯、爱赌博的父亲，这些元素都能在他的访谈和随笔文字中寻找到踪迹。

当年，《步履不停》拍摄于导演母亲去世之后，是以儿子的视角对记忆的回望。经年之后，导演的身份变化了，对家庭的洞察亦有了新的着力点。依然是阿部宽饰演着良多，依然是树木希林女士饰演着母亲，但这一次，良多既是儿子又是一个真正的父亲，是枝裕和用浓重的笔墨展现良多与儿子之间的戏份，大概也是为人父之后对人生更多一层的感悟。

早已有人将是枝裕和与小津安二郎做比，虽然为时尚早，但的确有那么几分意味。

1[b]人生哪有成功与胜利

拍纪录片出身的是枝裕和，从他早期的纪实作品中就能一窥他日后在故事片创作中的特点及风格。平静温婉的态度，包裹的对象却无一不是残酷人生的本质，死亡、失败、虚无。如此温和的导演，他做到的是将摄影机对准的是被艾滋病蚕食生命的人（《没有他的八月天》），是记忆逐渐丧失的人（《当记忆失去了》），是被邪教摧毁的人们（《距离》），以及被遗弃之后迈向死亡的孩子们（《无人知晓》）。

尽管，自《奇迹》以来，是枝裕和近年的作品显得没那么沉重了，但死亡依旧是大部分作品的底色。在他的影片中，没有谁是雄心勃勃的胜出者，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这似乎也成为贯穿其创作一个具有人生哲思的标签，“失败”是作为普遍意义的存在。

如此温情满满，可是……

在其随笔集《有如走路的速度》中，是枝裕和写过一篇《螃蟹》，回忆了他大学毕业旅行时在海边被一对“有情义”的螃蟹深深打动满怀敬意的故事。篇末，他写道，“自那以后，我便吃不下螃蟹了——要是这么写的话，想必是个很棒的结尾，可惜不管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螃蟹都是我最爱的食物。请别见怪。”导演这幽默诚实的态度，也从来如实的反映在他的作品中。

《比海更深》讲述了一个潦倒的小说家，以取材为由进入一家私家侦探社，最后竟然成了正职，工作的内容无非就是捉奸。妻子受不了带着儿子离开了，可按月交不出抚养费的他还滥赌成性，回到母亲家里也就是巴望着哪里能找出一些零花钱，或者父亲生前留下的值得变卖的宝贝。一家三口因为台风天困在母亲家，暴风骤雨的一夜里，交流让彼此更能理解对方一些了。按照狗血情节剧的做法，令人皆大欢喜的结局大概是夫妇和解，一家人冰释前嫌，重新团聚。然而，就像《螃蟹》那个梗一样，若是这样的结尾就不是是枝裕和了。当一家人在车站前分手，妻子还不忘叮嘱下次务必带上足够的抚养费。

《步履不停》的结尾也如此。尽管儿子透过年迈父亲的背影在内心里体谅了他，最终离开后感慨的仍然是“过年就不用再回来了吧”，“果然下一次还是不要在这里过夜了”之类的话语。

2[b]失败啊，真失败

导演在《比海更深》剧本的第一页写着，“我们都无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成年人”。

男主良多从小的理想是成为小说家，哪怕违逆了父亲的期望，然而人至中年，也不能以此糊口。

母亲叹气的说着：“我啊，到这个岁数了，还没有比大海还要深的爱过谁……”
果然，都是一些失败人生。

如果说在《步履不停》中导演还算手下留情，良多虽未达成儿时的理想，顺遂父亲的意愿，成为一名医生，但继子却表达了愿意将志向改为医生的态度。那么，《比海更深》里导演则这点希望也不给了。听闻热心棒球的儿子长大要当公务员，良多鼓励他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了职业棒球手呢？可孩子的态度是，不试也知道。多么直白，多么透彻，借由孩子之口更接近于本质。

3[b]无用之人也有存在的意义

《奇迹》中那个被妻子抛弃，受儿子照顾起居的父亲说：“这个世界也需要无用的东西呀，要是什么都有意义的话，不是叫人喘不过气来嘛。”这句话真让我等无用之人觉得受用非凡啊。

再平凡，再遗憾的人生日常中，也总会有微光闪烁。就像《比海更深》里那位不断抱怨自责着怎么就变成这样的老母亲，在闲谈中发现自己说了一句极精彩的话，自鸣地让儿子赶紧记录下来，恩准他用在自己的小说里。

人生路漫漫，快一步，慢一步，指向的都将是终点。台风过后，生活照旧，继续前行。喜欢是枝裕和导演，正是喜欢他拆穿粉饰人生的甜蜜谎言，可又让所有的“失败者”都能在生命的感动中寻找到自我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