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笑事件是怎么刷屏的？我们该反思些什么？

吃瓜群众不该被苛责。反思应该指向社会环境的改善。...



导读

昨天，刺猬君也和大家一样被“罗一笑事件”刷屏。原本的爱心事件如何沦为一场闹剧？其背后的传播机制是怎样的？谁该对此负责？公众的善意受到轻信指责，这公平吗？以及，经历了这起空前的刷屏事件，我们又究竟该反思些什么？刺猬君愿和你一起思考。

By 甘甜甜 曾羽

罗一笑，不要乱跑，你给我站住!

“罗一笑，不要乱跑，你给我站住！要是你不乖乖回家，就算你是天使，就算你跑进天堂，有一天我们在天堂见了面，爸爸也不理你”看到这样的文字，相信每个人内心最柔软的部位都会被触动。

这篇名为《罗一笑，你给我站住》的推文写于11月25日，作者“罗尔”为自己罹患白血病的女儿祈祷，文字悲情而不失温暖，绝望中渴望希望。11月30日，文章在朋友圈中被疯狂传播，大家转发时不约而同地加上了下面这段按语：正如文章所言，自9月8日罗一笑被查出白血病后，罗尔便开始在个人公号上发布原创文章，记录一家与白血病战斗的历程。不过这些文章里并未出现过病情诊断书、费用清单和相关经济情况的自证，并且或多或少地沾上了些基督教的色彩。



罗尔称自己“不想占政府的便宜”也“不想去抢占有限的公益资源”，因而在女儿“第二次进入重症监护室，治疗费用也成倍增加”时，拒绝了一些慈善组织的好意，转向与朋友刘侠风所创办的、专业从事互联网金融领域品牌策划营销的小铜人金融服务有限公司进行合作。

刘侠风提议由小铜人公众号“P2P观察”整合罗尔的文章，并开设赞赏功能，以读者对罗尔文字打赏来获取捐款，同时小铜人公司承诺以文章转发量来定捐赠额，转发一次捐一元，上限五十万元。在罗尔看来，朋友的公司需要宣传，自己需要钱，正好一拍即合，彼此都没有太大的亏欠。

根据“P2P观察”发文《耶稣，请别让我做你的敌人》（该文现已被举报）的说法，罗一笑患白血病在深圳市儿童医院住院，“每天医疗费用少则一万出头，多则三万有余的费用，一大半少儿医保走不了”。然而在网友们的热心接力下，募捐远远地超出了预期；继“P2P观察”赞赏达到上限后，罗尔的个人公众号也连续两天赞赏突破五万上限，文章打赏总人数破万，还有不少网友通过加好友的方式直接微信转账。以至罗尔在发出《我承认，我被钱砸晕了头》后，于30日7点又通过公众号发表文章：《我主耶稣，我向你求告》（现已被发布者删除），呼吁大家暂停打赏。罗尔，你给我站住！

然而就在几个小时后，剧情急转直下，有人爆出罗一笑父亲罗尔拥有3套房产和一家广告公司，此事在其公号历史文章中还能找到印证。这一爆料瞬间盖过了之前的爱心接力，引发新一轮刷屏，舆论激愤不已，直呼“罗尔，你给我站住！”在朋友圈疯转的还有罗尔的婚姻与家庭，其间的不堪言辞刺猬君并不想去证实真假，想必这些风言风语一旦发酵为网络暴力，对孩子和整个家庭日后的生活都会带来灾难性的影响。

毕竟罗一笑是真的，罗一笑病了也是真的，引发公众愤怒的是罗尔的实际经济能力和此事疑似营销的做法。

之前从#山猫辟谣#发出消息，贴出疑似深圳社保局的费用调查结果，称罗一笑在参保后自费金额仅占总费用的14.4%，并没有网传的每日治疗费1-3万那么夸张。30日傍晚，深圳儿童医院也发出了《关于深圳罗某笑小朋友医疗救治的情况通报》，表示截至11月29日，罗一笑三次住院总费用合计为204244.31元，其中医保支付168050.98元，自付36193.33元，三次平均自付费用占总治疗费用比例为17.72%。罗尔曾在公众号7月5日的推文中，自称“有三套房、两辆车，还有一家前程无限的广告公司”。刺猬君查询工商信息，也确实找到了一家以“罗尔”为法人代表的深圳市新故事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参股股东即包括深圳女报杂志社，同时通过系统关联，还查询到了另一家与之相关的公司：深圳市金点信息咨询有限公司。大概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罗尔11月29日才说出所主持的《女报•故事》早在今年1月就停刊的遭遇，在当天接受《深圳晚报》时称自己手头上的积蓄几乎一无所有。但在30日中午，“梨视频”连线罗尔时，罗尔对“有三套房为何还募捐”的回应语焉不详，他没有否认有房的事实，隐约表示是由于尚无房产证而不能进行买卖。在30日下午，澎湃新闻又透露，罗尔称自己并没有网传的已开办广告公司，只有每月4000基本工资收入，妻子是全职家庭主妇。

不管说是家境贫寒还是时运不济，这三万多元的自付医疗费相对于募捐到的270多万元都相差悬殊。

与此次募捐合作的“小铜人”，也在30日发布推文时对自己的初衷有所澄清，表示除了预留出罗一笑的救治费用，会再跟相关部门沟通后向大家公示结余，并发起一个以罗一笑命名的白血病方面的专项救治基金。

这家P2P网贷推广营销公司，成立于2014年8月，2015年3月正式运营。依据公开资料，小铜人公司于2015年11月获得上市公司汉鼎股份（现名汉鼎宇佑，300300）1000万元天使轮投资，旗下的“新闻矩阵”包P2P观看、P2P头条、金融家，以及小白理财、众筹观看、网贷评级等数十个自营微信公众号。有业内人士向澎湃记者称该公司曾以负面稿件换“广告合作”，早期所发内容也多是负面的。

而“小铜人”这次的募捐行动基于网络平台，确实引来了不少关注，但缺少与慈善相关的监管的程序，专用账户，监管渠道和法律责任，加之其运营项目中广告投放、品牌营销的内容，难免让热心网友心存戒备、害怕善心被利用。

刷屏背后，原因何在？

为何罗一笑事件能在短时间内经历如此大规模的刷屏？刺猬君认为，这主要与事件的营销方对公众传播心理的利用、朋友圈的传播结构和事件本身的戏剧性有关。

通过罗尔的个人公号推文《罗一笑，你给我站住》，该事件开始大规模出现在公众视野。当“重症幼童”、“无力承担的高额医疗费”这样的字眼，由一位父亲以温情又悲伤的故事化的自述表达出来之时，它比起类似的社会新闻更容易打动读者。

而刘侠风和P2P观察公号对事件的营销，是推动该事件更广泛地传播的关键所在。它使得网友通过转发，在几乎没有成本的情况下，就能参与救助，献出自己的爱心。而且事情又显得相当紧急，传播它似乎变得合情合理。募捐的真实性、救助流程和结果很难被优先关注。学者让-诺埃尔·卡普费雷在其经典著作《谣言：世界最古老的传媒》中对谣言的产生和传播进行了分析。卡普费雷指出：“群体通过一个有效的交流网连结、组织起来，形成一个圈子，这个圈子越是紧密，谣言也就越容易流传”。

而微信朋友圈作为一个半封闭式的强关系网络，正是这样一个未经证实的信息能轻易流传的场域。当我们在刷朋友圈时发现朋友都在转发某一消息时，基于对朋友的信任，很自然地，我们会相信他们已经对该信息进行了核实。并且，信息在自然选择的机制中，又通过我们的信任获得可信性。信息流传地越广，就越容易让人相信其真实性。

微信朋友圈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呈现”的舞台，公众在朋友圈里发布信息时很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当朋友都在转发“献爱心”时，有些网友可能会产生不转似乎会让自己显得很冷漠的心理。基于“印象管理”的压力，公众很容易参与到一致的信息传播中去，这又为该事件增添了传播力。

另外，我们会去转发未经查证的信息，是因为它是我们愿意相信的信息。当罗一笑事件在朋友圈被转发“爱心接力”时，它蒙上了一层温情的面纱，哪怕质疑的声音出现，还是会有人这样说——我更愿意相信它是真的。罗一笑事件的戏剧性也是其得到病毒式传播的原因所在。事情从一开始就有诸多事实不明朗。事件的传播最初是通过罗尔的个人公号和P2P观察公号文章进行的。而罗尔的推文自始至终也没有提供证明罗一笑病情的症断书、诊费、药费等证明材料。这也成了之后网友质疑的焦点。当一些网友意识到这是一起营销事件时，一种爱心被欺骗的情绪开始在朋友圈流传，舆论开始反转。接着，“罗尔有三套房”的消息被爆出，舆论开始哗然。而罗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与在公号文章里相矛盾的表述，更是引起了诸多猜测和不满。

而新闻媒体的相关报道显得较为滞后，事实真相没有及时被调查核实，也致使在各种猜疑中舆论得以持续发酵。

如何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经历了一整天的刷屏之后，我们真正该反思是如何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毕竟，再多的爱心和善意也经不起恶意榨取。

罗一笑事件发酵的过程中，有声音指责吃瓜群众不明真相胡乱献爱心。刺猬君想说，这种指责未免过于苛刻。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很少去证实我们从他人处得到的信息。这是因为“社会生活本身就是建立在信任和委托他人去核实的基础上的”。让公众去核实信息也不合理，核实的前提是有能力。普通公众显然难以承担这种核实的成本，也并不具备核实所有信息的能力。

而媒体有核实的义务。罗一笑事件中，一些新闻媒体对罗尔进行了采访，而目前，在它们的报道中，对公众关注的尚存疑的信息并没有完全地进行澄清。例如，罗尔的经济能力到底如何，《深圳晚报》和澎湃网的报道都只是引用了罗尔的话，但罗尔的表述与他在公号里的表述有明显的矛盾，两家媒体都没有去核查。

另外，对于这种大规模的诱导分享，微信平台也应担负起监管的责任。不过，在11月30号当天下午，《耶稣，请别让我做你的敌人》一文，已经显示“此内容因违规无法查看”。此外，公众个人通过微信捐助还是应该更谨慎些。公众当然有权选择以何种方式捐助，但也应意识到微信朋友圈捐助确实不太靠谱。一是，微信朋友圈里流传的募捐信息的真实性难以保证，爱心很容易被利用。二是，通过朋友圈捐助，可能会使那些更擅长运用社交媒体求助的人，而非那些更加需要帮助的人获得善款，这将导致资源分配不公。此外，微信打赏的方式，现在属于监管的“灰色地带”。通过这种方式募捐的善款能否真正到达我们想要捐助的对象手中，很难保证。

有分析人士评论指出：“慈善是一件专业的事，由专业机构专业人士操作的慈善，才是可持续可信赖的。” 而这也正是目前中国慈善的困境所在。官方的慈善机构，如红十字会，在经历了多次丑闻后，缺乏公信力。民间也鲜有足够有影响力的慈善组织。

因此，类似的事情可能很难避免，短期内也许还会再次发生。并且，很快，像对待以往任何一件热点事件一样，公众会不再关心罗一笑事件，转而关心其他的新闻。这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只是，经历了这样一场闹剧之后，但愿不只是留下“微漠的悲哀”，而是各方都能经过反思去努力让慈善环境变得更好，让慷慨的善意不再沦为轻信的指责。

参考资料：

1、白血病患儿营销门推手小铜人：曾以负面稿件换“广告合作”

http://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571250

2、罗尔之踵丨凤凰评论

http://mp.weixin.qq.com/s/h0lpLlQysfIegL9wDieb7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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