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游宇痛苦穿透的村庄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于河南固始。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尝试文学创作多年。其中散文《一个人的两座水库》、《紫色的池塘》、《抹去的血色记忆》、《痛苦穿透的村庄》入选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信阳新文学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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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于河南固始。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尝试文学创作多年。其中散文《一个人的两座水库》、《紫色的池塘》、《抹去的血色记忆》、《痛苦穿透的村庄》入选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信阳新文学大系》,《吃山》、《羊行之河》、《血色黄花岗》、《长洲岛上的木棉花》等作品散见于省市各报刊;小说《破案》、《都市蝴蝶》、《一袋新鲜蔬菜的遭遇》、《寂静的山间》等作品发表于《校园文化》、《史河风》等杂志和网站。


[b]痛苦穿透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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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的早晨,山坡上霸王秸老去的蕊横七竖八地杵着,高高的,雪白,不停地左右摆动,像垂暮人无奈飘散的白发,又像战场上战败投降竖起的一面面白旗。

我忧伤地徘徊在老家颓圮的墙外,目睹一个被痛苦穿透的村庄。

十几台橘红刺目的抓土机和运土车,呼哧呼哧吭砊吭砊地碾过,横躺在村外彩色绳子一般弯曲的田埂痉挛呻吟,清晨的薄雾和机器的尾气飘散,极像它们痛苦不堪地喘气。

横冲直撞地开到山下,抓土机伸出巨大的爪子,贪婪地一下子抠进山的肌肤,掏出的红的碎石和红的泥土,从铁爪子的缝隙纷纷扬扬地落,像血,哗啦哗啦地流淌一地。而后,被有十几个轮子的运土车一次次碾轧,最终,会被城镇化厚厚的水泥覆盖,成为一条大街的基础。

运土车把土石运到大塘边,立刻像内急的人撅起屁股,哗啦哗啦两下,一车土倒进了干涸得快要见底的大塘里。两个小时不到,泥土已经逼近塘的中央,那摊剩水里幸存的几条小鱼绝望地从水中蹦了起来,划出几道刺目的白光,落在一片已经干了的乌黑的塘泥上,蹦一下,又蹦一下。然后,一车新土呼啸着,严严实实地覆盖了他们。最终,它们也会被城镇化厚厚的水泥覆盖,成为一条大街、一片广场抑或一幢豪宅的基础。

这口清凌凌的大塘曾经给人带来多少快乐和希望呵。

那些贫困的日子,一家家的一群群鸭子和白鹅,春夏秋三季总是悠闲地在这口有灵性塘的水面上漂游、觅食。到了冬天,塘里的水冷了,瘦了,鸭鹅却肥了。选一个晴朗的日子,宰杀,腌渍,起卤,晾晒,去掉水分。拢在一起,一嘟噜一嘟噜的,然后或挂在茅草屋的通风处,任南来北往的香风亲吻着,或吊在整个冬天都不熄火的火塘上方,让树根燃烧的一缕缕青烟慢慢钻进肉里面去。间或,割一措放进瓦罐里用文火煨熟,或切成薄片放进干饭锅里蒸,日子就过得香喷喷油滋滋起来。稍微殷实的家庭,腌渍得多,女主人又善于精打细算,开春时温度升高,就把那些腊肉埋在稻茓子里,吃的时候,味道不仅不会变,还有一股醇厚的稻香。那是可以一直吃到割麦栽秧的。因此,只要一家烀了腊肉,整个村子都会飘着浓浓的腊香。尤其是到了年末,请来“网户”(有网捕鱼的人家)捕鱼,我们叫“拉鱼”。那是庄稼人除了杀年猪外最重要的事了。网户挑着挑子,一头是用竹篮装着的大网,灰焌焌的一大堆,一头是一条小小的木船,忽闪忽闪地到了塘边,拽住网的两端,张开网,缓缓地从塘的一端拉向另一端。行进中,有时网被树枝或石头挂住了,网户就把船推进水里,小心地站上去,把长长的竹篙斜斜地一点,小船哧溜一下就到了挂网处,摘掉树枝石头,渔网又一点一点向前了。于是,受惊的鱼儿开始扑棱棱地跳出水面。网到中间,几乎满塘的鱼都跳了起来,让站满塘埂的人们的心也跟着扑棱棱地上下直跳。每当这时候,我失了明的爷爷总要我拉着他来到塘埂,侧着耳朵听塘里的动静。末了,他总是笑眯眯地说,今年鱼多,扑通扑通像下面疙瘩,今年不缺鱼吃了,今年有鱼,年年有余啊。

这一天晚上,村子里每一个人的唇齿一定都流连着鱼汤的淳香,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口清凌凌的大塘……

望着即将永远消失的大塘,我武断地想,塘没了,它一定在厚厚的泥土下窒息地抽搐扭动,痛苦呻吟;过去的日子和今天的日子似乎也没有关联了,像一棵断了根的香椿树,枯死了,只把那微微的幽香留在我们及我们父辈的梦里了。

几位老者出现了。他们站在一堵破墙边,望着去去来来的铁家伙,不停地长吁短叹。当初开发商要征这个庄子的时候,他们是极力反对的,甚至有人誓言要和村子共存亡。可他们的后辈不愿意了,这千载难逢一夜暴富的机会不逮住,简直就是憨蛋。于是,连多年不回家的人都回来了,把老人撇在一边,找开发商量面积,一番讨价还价,谈妥了,一股脑儿把田地全卖了,连一块菜地也不留。拿了钱,一溜烟走了,在城市买房买车。勉勉强强回来一次,也是匆匆而来,绝尘而去,反把故乡当他乡了。老人们明白,田地无法拴住子孙们的腿,他们的心就像秋夜远飞嘎嘎叫唤的大雁,在哪里栖息繁衍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了。可老人还是怀念清明泡稻谷雨下秧的日子,怀念站在窄窄的犁靶上被牛拉着在油菜花海中穿行的日子;怀念薅秧时不加掩饰火辣辣的情歌,怀念夏天老井的“井拔凉”,老榆树下凉飕飕的风;怀念秋天满眼的稻子金黄,满树的柿子飘香;怀念冬天红红的树根子火,雪地里软乎乎的胖苦菜……可是,他们老了,老得弹尽粮绝,老得后继无人,现代社会密集的商业炮弹把他们坚守的阵地炸得七零八落,再也无力抵抗,只得乖乖地举手,把一头白发当作投降的旗帜,将祖祖辈辈守护的土地,含泪拱手让出。

一辆大吊车开过来了,停在那棵老榆树下。一伙年轻人跳下车,麻利地扯开电线,拿出电锯,竖起铝合金的梯子,一口气爬上去,对准那些枝枝丫丫,忽地拧开电钮,在一阵阵刺耳的嗡嗡声中,那棵枝叶繁茂的百年榆树,霎时就像脱光了衣服的老人,在萧瑟的风里瘦骨嶙峋,难堪痛苦。一个老者要站起来阻拦,另一个拽住了他:别去了,你孙子两万块把这棵树卖给城里的大老板了,你去不是白搭吗?老者听罢,颓然坐下,喃喃自语:要是栽不活怎么办?要是栽不活怎么办?一会儿,榆树被连土连根拔起,放在了一辆车上,几个人忙活一阵,把树根子下的土固定好,轰轰隆隆地走了。曾经绿荫匝地的榆树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像痛苦不堪的眼睛望着无动于衷的天空。

山那边有人在迁坟,那里准备建一个休闲山庄。一个凄楚的声音传来:老头子啊,你走远了,你能记住接我的路吗?

挖土机、运土车的轰鸣灌满我的耳朵。大塘下面的老井不知什么时候被填上了,浑浊的水泪一样汩汩流出。

小时候,母亲常在这里为生病的我们叫魂,当魂沿着熟悉的路赶回家,我们的病就好了。而今,井没了,村子也没了,当我们老去的时候,我们的魂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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