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游宇吃山

 

游宇,原名胡安同。男,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河南固始。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尝试文学创作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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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游宇,原名胡安同。男,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河南固始。中学语文教师,文学爱好者,尝试文学创作多年。其中散文《一个人的两座水库》、《紫色的池塘》、《抹去的血色记忆》、《痛苦穿透的村庄》入选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信阳新文学大系》,《吃山》、《羊行之河》、《血色黄花岗》、《长洲岛上的木棉花》等作品散见于省市各报刊;小说《破案》、《都市蝴蝶》、《一袋新鲜蔬菜的遭遇》、《寂静的山间》等作品发表于《校园文化》、《史河风》等杂志和网站。



吃山 

站在九华山顶,极目远望,老家的山丘就像一个个在无形的大锅里蒸煮的不规则的馒头,挤挤挨挨的,一个连着一个。一年四季,在袅袅的雾气里,新绿、苍翠、金黄、雪白,就在四季轮回的氤氲中,像电影蒙太奇一样地变换颜色。

暮秋,我就在这些馒头之间来回流连。

原来眉清目秀的山间羊肠小道,早已被荒草湮没,高高低低的,成了一个凸凹不平的整体。曾经牛羊满山的景象早已消逝不见。就连那些山上的地块,也因为没人耕种而成为了各种野草茂盛的乐园了。

望着满眼的草,远处的树,和不时咯咯惊叫着飞起的野鸡,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不经意间,如风,吹皱了记忆的一池春水:山上那一穴穴湿漉漉的石窠还在吗?春天里那红彤彤的映山红、芳香幽谷的兰惠呢?浅夏时盛放白如凝脂,如鸽子站满枝头的桐子树花呢?深夏里雨后那肥软的地菜皮,酸溜溜的羊乳奶呢?鹅黄的、浅灰的、嫩红的、乳白的蘑菇呢?秋日里压弯枝头的黄色丁当柿子(一种野柿子,果实较小),风过处纷纷坠落的宝塔似的松果呢?冬天仍然绿茵茵的羊胡草呢?现在,该有辗转腾挪肥硕敏捷野兔的三窟,机警斑斓体形庞大野鸡的爱巢吧?

老宅后的山坡上,铺满了茅草。那些茅草虽然主要呈灰色,但仍有苍老的青色留恋。它们痴迷于春风夏雨,炽阳爽月,和自然周旋,与秋风较劲,迟迟不愿褪去曾经的光鲜。俯身用手捋捋,沙沙的声响依然迷人,薄薄的边缘仍旧锋利。小时候,盛夏的中午,家里赶巧没柴烧了,我们基本上都是光着上身,穿着短裤,扣一顶或者是麦草秸编的草帽,或者是箬竹叶编成的斗笠,或者干脆搭一条湿毛巾,闯进烈日编就的蒸笼里,拿着在土坯墙的墙缝中挂着的月牙形的镰刀,噔噔噔地跑到山坡上,选一处草茂盛的地方,躬下腰,左手小心地捋一把草,微微斜一下,空出下刀的缝隙,露出茅草的根部,右手则握着镰刀,随着刀刃扑哧扑哧的声音,伴着绿色的碎屑飞溅,茅草就一片一片地倒下。(如果不小心,茅草锋利的叶子会把手、手背、胳臂划得鲜血淋漓。)末了,再把它们均匀地撒开,暴晒。然后,带着晒得红黑的阵阵发痛的脊背,满身肉腥的怪味和汗味,疲惫地回家。经过一个中午的大太阳,失去水分的青翠茅草,打着卷,苍白,易碎。原先历历可见的叶脉也萎缩得只剩下淡淡的一条一条浅白的暗线。当太阳落到那棵巨大乌桕树的叶子里,一片黄晕的阴影笼罩山坡时,我们便扛着竹耙,一耙一耙地搂起来,塞进篮子里背回家,填进灶膛里,让青中带白的袅袅炊烟在屋顶、在树梢、在竹林、在爬满牵牛花藤子的绿篱笆上淡蓝的蛇一样蜿蜒地游走……

此时,茅草枯了,铺满了向阳的山坡,温顺地倒伏、垂地,看起来极软极厚极长,似一床灰色的可以让人随时弹跳起来的棉被。它们寂寞地在野外生长,无人问津,今后恐怕再也没人割它们烧饭了。至于砍柴、搂松针、拣松球之类,为了艰难的生计我们那一代人不得不为之的必修课,在今天的孩子们看来,更像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了。但那悠长的饭菜余香,犹如蝉声沉落、雨打秋萍,铮铮淙淙地弥漫开来,恒久地流淌在我们记忆的血液里。

那一片长满了巴根草的山坡,远望很平整,似乎还泛着隐隐的光泽。像一片不规则的足球场,继而让人想起刘心武那篇著名的报告文学《倾斜的足球场》,想起1985年愤怒的“5.19”,想起曾经豪情万丈而一夜之间沦为万众唾骂的主教练曾雪麟。而那几座长满蒿草的坟茔则孤零零地仰望秋日下的蓝天。空寂和冷清像一双巨大的手,紧紧攫住了这里。踏上去,只有凉爽的风从耳边掠过,从发际穿过,除此以外,就是静寂。让人仿佛置身于另一个陌生世界时感到的一股恐惧的寒流,一下从脚底直蹿头顶,头皮便一阵阵发麻。

而小时候,这里却是我们捡拾地菜皮的天堂。

捡拾地菜皮的最好时机是夏天。一场暴雨过后,具有强大蓄水功能的巴根草让整个山坡变得异常柔软,亮晶晶绿茵茵的水流在草根间曲曲弯弯地流淌,没有潺潺的欢唱,只有汩汩的低吟。天晴时只能隐约看见的地皮菜像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一下挤满了草的空隙。整个山坡黑绿相间,那该是美丽的大毯子吧。每当这时,我们便光着脚,端着破洋瓷盆,嘻嘻哈哈,三五成群地奔上山来,把盆放下,弯腰,伸出两根指头,轻轻地把软得让人心里发痒的它们捏拿起来,抖一抖,甩掉泥土和草屑,放进盆里。回家后,用清水漂,漂一次,换一次水,漂几次后,再用手一片片地捏,洗濯,直到它的表面滑溜溜后,才算干净。否则,吃的时候就会硌牙。当时吃地皮,因为菜园少,蔬菜不够吃,完全是当下饭菜,炒熟即可就饭。不象现在,可炒食、凉拌、馏、烩、作羹等,花样百出,令人垂涎欲滴。那时,贪吃的我们总会把炒熟的地菜皮扒拉一碗头,大口大口地吞咽,只觉得脆嫩、软滑,有一股清香在口中流连,来不及细细品尝,它们已滑到了肚子里。但因为缺油,吃多了,过一段时间后胃就开始不舒服,糙得难受,口吐酸水,所以大人们是不让我们多吃的。多年后,当地菜皮堂而皇之成为城里人餐桌上的美味菜肴时,我才认真地查了资料,才知道它有好几个名字:大名叫地耳,又叫地木耳、地见皮、地踏菜。为蓝藻门念珠藻科植物葛仙米的藻体,生长范围很广,适应性很强。

也是在夏天的雨后,山上的雾岚一片一片的,懒洋洋地在树林里转悠。蘑菇像亮晶晶的精灵一样撒满了草丛、树林和山涧。这时候,奶奶就会从似乎永远吱吱呀呀的纺车旁站起来,拢拢灰白的头发,扯扯衣襟,拍拍裤子,小脚因她的裤脚扎在腿上而格外显眼。她蹒跚地拉着我们,挎着竹篮,踏进我们那时感觉神秘莫测的树林。在嫩绿的草丛、如巨伞的松树、青白的溪流处寻找最适合吃的蘑菇。不过,面对满眼的蘑菇,记忆中她只准我们采三种:红里带白的松菇,浅灰白亮的草菇,鹅黄嫩白的黄鹅,其他的,坚决不让我们采。说是怕我们中毒。她告诉我们,不要采太嫩的,太嫩了一过水就没了,也不要采太老的,太老的吃着没味道,只有那些不老不嫩的吃着才觉着滑溜爽口。我们像鸡啄米似的,不停地抬头低头,不大会儿,便采满了竹篮。奶奶叫我们把蘑菇倒在草地上,眯着眼,一朵朵检查,通过验收后才让我们带回家。

回家后,母亲先把蘑菇漂洗干净,倒进开水里焯一下,把锅烧热,再把蘑菇倒进去,刺啦一声,一股白亮亮的雾气立刻弥漫了简陋的厨房,那时的我们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了。香气在升腾,母亲的锅铲在舞蹈,灶膛里的火映红了哥哥汗漉漉的脸,眼看锅里的水由清亮逐渐变成了乳白,由稀薄变得浓稠的汤汁,我们便吸吮着指头,眼巴巴地盯着锅里,恨不得一口把它们全吞了。偶尔,锅铲翻得急了,有一片或两片撒落到了锅台,母亲便用手捏起来,拿起来看看,确定可以吃了,放在嘴边吹吹,塞进我们的嘴里。眼看着蘑菇熟了,母亲就先把湿漉漉的盐罐子拿出来,小心地放点盐,再拿起筷子往锅里蘸蘸,尝尝,再放点盐。然后,从堂屋的泥巴供桌的最里面抱出黑黝黝的大肚子小口子的油罐子,轻轻放在泥巴锅台上,拿掉盖子,反放在锅台上,捏着一把小勺,将坛子微斜,稳稳地用身体挡住,低头,通过小口看着罐子里的油,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一点,觉得有点多,又倒回去一点,可看着又觉得有点少,又舀了点,最后,还是倒回了点,将勺子在罐子出口处上下顿了好几下,最后在坛口处擦了一下,才把油放进蘑菇里,用锅铲左右来回翻了好几翻,把油勺子往锅里涮了又涮,最后把切得细碎的小葱撒在锅里,拿起一个瓦盆,盛了进去,而后放到院子香椿树下那块青石板做的饭桌上。

我们屏气凝神地注视着母亲宗教般的仪式结束后,长长地咽下了口水,拿起碗,你推我挤地拥到灶台边,盛起或夹杂着玉米或掺着红薯的半干半稀的米饭,一溜烟跑到青石板前,放下碗,拿起一个草蒲墩,坐下,再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说实话,现在让我描绘它们的味道,确实是一件难事。当时只觉得草菇绵、软,松菇纯、香,黄鹅爽、脆。最妙的是汤,虽然油少了点,但白里透黄,浓而不腻,清香四溢。吃完了饭,我们还意犹未尽地望着屋后的青山,期待着和山里的美味再次邂逅。

靠山吃山。作为山里人,我们吃红艳艳的映山红,吃青里透红的羊乳奶,吃酸酸甜甜的酸巴溜,吃冒着白汁的蛇蛋果子(野草莓),吃在稻田捂熟的丁当柿子,吃油汪汪的大板栗,吃白嫩嫩的野百合、黄澄澄的野杏子、毛茸茸的野桃子、青嫩嫩的野菱角、裂开嘴的八月楂、圆溜溜的山里红,吃黑里透红的野山袍(一种野果子),野桑葚,甚至肥硕的野兔子、野鸡、布满麻点的野鸡蛋……

那时候,我们吃得是多么津津有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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