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籍著名作家秦岭:渭河是一碗汤

 

渭河干了,咱就没汤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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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是一碗汤

秦 岭/文
当我相信它是一碗汤时,我已离开了它,却从此有了故乡。

“他要了五分钱的一碗汤面,喝了两碗面汤,吃了他妈给他烙的馍。”这是初中时从课文《梁生宝买稻种》里读到的一段话,一种感同身受的强大气息吸附了我,但随之而来的文字仿佛又把我推开:“渭河春汛的鸣哨声,在人们不知不觉中,增高起来了。”罢了!活该自作多情,像这种与河流有关的信息,怎会与我有关呢?儿时远离河流的干旱之苦,让我对形同传说的河流天生敏感。第一次知晓,传说中的渭河,原来真是在人间的。

始知渭河,源自少时读《山海经》:“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河,指黄河;渭,指渭河。渭河居然与黄河齐名,该有多长,有多大啊!

我忍不住向一位学长求证:“渭河,离我们这里远吗?”

“远着哩,真正的渭河在陕西,那是大地方,能不远嘛。外边很大,咱这里很小。”

“那……陕西在哪里?”

“没去过。”学长反问,“你以为课本里的渭河就是咱这里的渭河啊?”

逻辑似乎是:陕西、甘肃各有一条渭河,两者本不相干。尽管这样的答疑明显带有对我的不屑,却让我意外获知,甘肃原来也是有渭河的,这让我宿命地感到自己作为甘肃人的局限和迟到。后来在天水读师范,得悉不少甘谷、武山、北道的同学家在渭河之畔,这让我好奇得不行。陕西的渭河无缘一见,“家门口”的渭河无论如何要一睹真容的,不为梁生宝,为自己。1987年,我和甘谷同学李文灏相约去十几公里外的北道看新落成的渭河大桥,我没有告诉他我内心的秘密:我的目标不是桥,是一条河:渭河。

“家门口”的渭河果然很大,比故乡山脚下的藉河大多了。我问李文灏:“这条河流向哪里?”

“大海。”

这样苍白的答案,他也说得出口。百川归大海,海再大,岂能大过期待与内心?

“我指的是下一站。”

……




(秦岭书法作品)

人间就一条渭河,它的根系,它的枝干之始,它的血脉之源,不仅在甘肃,就连发源地也在天水眼皮子底下的渭源县,渭源渭源,可不就是渭河的源头嘛!而我们村子距离渭河的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公里。当再次重温渭河两岸有关伏羲女娲、轩辕神农、秦皇汉武的种种传说、典故、民谣时,渭河突然变得更加陌生了,就像失散多年的爷俩突然路遇,更多的是惶恐和局促。原来世界并不大,别人拥有的太阳,也在我们东边的山头升起,别人拥有的月亮,也照样在我们树梢挂着。

仿佛一觉醒来,我在渭河的远与近、大与小和它与生俱来的神秘里流连忘返。难道渭河刚刚从渭源鸟鼠山奔涌而出,就是这等八百一十八公里的长度、十三万多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积,并横穿八百里秦川从潼关扑入黄河吗?非也!五百万年前,如今的渭河流经之地,居然是黄河古道,黄河从兰州向东,经鸟鼠山继而东行。从新生代开始,造山运动让秦岭抬升为陇中屏障,迫使黄河一个华丽转身蜿蜒北上,经贺兰山、阴山由晋北顺桑干河入大海。再后来,由于内蒙古乌兰察布地区隆起,黄河转而南下直奔潼关。一位地理学家告诉我,黄河、长江的源头拥有很多天然内流湖泊和高原冰川,万千支流多有涵养水源。而渭河不是,作为黄河最大的支流,它的源头恰恰在“定西苦甲天下”的西部最干旱地区,它一路走来,途经甘、宁、陕三省的八十多个干旱区县,拾荒似的玩命汇集从沟壑崖畔之下眼泪一样的一百一十多条支流,而这些支流大都不是地下水,而是从天而降的星星点点的雨水,他们伴随着季节而来,伴随着闪电与雷声而来,伴随着大地的渴望与喘息而来……

我信了这句老话:所谓“黄河之水天上来”,实质上是“渭河之水天上来”。

沧海桑田,没人知道黄河到底改道多少次,但渭河始终伴它风雨同舟,一往情深,像搭在黄河肩头的一袋面。




(秦岭绘画作品)

“其实,渭河就是一碗汤,喝上,啥都有了;喝不上,啥都没了。”

关中农民的这句话,似曾相识,我又一次想到了梁生宝。

一条河,一碗汤,真的不用过多解释其中的含义,看看农耕以来渭河流域的灌溉情况,至少一半的答案在这里了。汉武帝时期修建的龙首渠,从地下贯通如今的澄城和大荔,使四万余公顷的盐碱地得到灌溉,年产量增加十倍以上,被誉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条地下渠,成为世界水利史上的首创。而截至二十世纪末,关中地区类似性质的灌溉工程,万亩以上的灌区近一百一十个,自西向东基本连成了一片。皇天后土,有一口水,就有一株苗,就有一缕炊烟,就有一碗汤,就有生生不息的生命的指望。

有生命,就有创造。在甘肃的渭源、陇西、武山、甘谷、天水一带,到处都是马家窑文化、齐家文化、仰韶文化遗址;在陕西的宝鸡、咸阳、西安、渭南、潼关一带,半坡遗址、炎帝陵、黄帝陵、秦陵、乾陵、秦始皇兵马俑星罗棋布……渭河给我们提供的强大信息量到底被我们捕捉、寻找、获知、理解了多少?它像谜一样在着,也像谜一样不在。那样的年代,我不在,我爷爷也不在,但我爷爷的先祖爷爷一定在的。还能说啥呢,那些河流的子孙,一代代地没了,走了,先是一抔黄土,再后来,了无踪迹,就像这世间他们根本没来过,也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我好想说错了,他们留下了我,我们。

渭河流到如今,早已瘦了,皮包骨的样子,到底相当于过往的几分之几和几十分之几,我没了解过。当风光一时的“八水绕长安”的曼妙景致只能在梦中去感受时,当“宋代从岐陇以西的渭河上游采伐和贩运的木材,联成木筏,浮渭而下”的壮观只能从史料中寻觅时,现实的渭河,会让你肝肠寸断。




(秦岭和央视主持人朱军对话)

“渭河干了,咱就没汤喝了。”一位陕西农民告诉我。

这些年,一个汉字紧紧攥紧了我这颗单薄的心,这个字叫“济”。“引滦济津”是因为天津没水了;“引黄济津”是因为滦河没水了;“引长济黄”是因为黄河没水了,“引汉济渭”“引洮济渭”是因为渭河没水了……我去过被认为是史无前例的“引汉济渭”工程现场,高超的现代工业技术把莽莽秦岭山脉从根部洞穿并延伸九十八公里,然后利用二百公里的管网,把长江的最大支流——汉江水一分为二引入关中平原,汇入渭河……应约撰文,我迟难下笔,后来想到的标题竟是两个字:血管。

血,与其说受之于父母,不如说,受之于一碗汤。

大地苍茫,耳边仿佛传来故乡的声音:“娃,喝汤来——”
 
秦岭,甘肃天水秦州区人,著名作家,曾在天水农村学校当过老师,在政府部门任过秘书,上世纪90年代中期调到天津工作。现负责某文艺部门兼天津工业大学等院校艺术类硕士生导师和客座教授。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天津市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全国第八、九次作代会代表,天津市宣传文化系统“五个一批”优秀人才。

出版长篇小说、小说集、电影剧本《皇粮钟》、《借命时代的家乡》、《在水一方》、《不娶你娶谁》、《绣花鞋垫》、《透明的废墟》等10多部,其中《皇粮钟》、《在水一方》被中国作协纳入重点作品扶持项目,中国作协两次在北京、宁夏召开“秦岭作品研讨会”。小说40多次选入中国年度选本或选刊,《硌牙的沙子》、《杀威棒》、《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寻找》登上2007、2011、2014、2016年中国小说排行榜,获第13届(原创)、16届小说月报百花奖等10余种。收入品牌图书“小说眼看中国”的小说集被中国新闻出版总署纳入“全国农家书屋”并登上《北京晨报》等媒体“荐书榜”。根据其“皇粮”系列小说改编的剧目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文化部特等奖等。被中国文联评为全国文联系统优秀个人,有作品被翻译成英、日、韩等文字。

虽说秦岭现在工作生活在天津,但他骨子里、内心里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天水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天水生活脉动的当下性,一直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笔下的乡村人物和景象,不折不扣地无一不被打上了天水的烙印,他更多的作品都是反映了天水以及更大范围的西北人的生活。他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虽然枝叶伸向了广袤的天空,但根须仍然紧紧地扎在天水的土壤里。

秦岭在散文《依稀蓟州绿似梦》中追溯蓟县的历史时就这样写道:“秦时,她归属右北平郡,西汉时的右北平太守,是我故乡天水的先人老乡——飞将军李广。眺望蓟县,我生机勃勃的思绪里,总能想起这位当年的八郡太守。在这个北国战略要地,在这渤海之滨的绿里,老乡啊!你想到了什么?如今,我在这里。”一句“老乡啊”,让人顿时泪如泉涌,思绪奔腾,足见他对故乡感情之深重。
BY:天水发布  《 人民日报 》 2015年10月19日 2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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