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塘边,朴树下的故事

 

在我的出生地青字圩,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色,就是土地肥沃水分充沛,许多树因此生生不息,蔚然成荫。其中就包括那株已有1100多年树龄的银杏树和芦塘边的老朴树。...









在我的出生地青字圩,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色,就是土地肥沃水分充沛,许多树因此生生不息,蔚然成荫。其中就包括那株已有1100多年树龄的银杏树和芦塘边的老朴树。银杏古树是我村的镇村之宝,我曾在好几篇文章中赞美过它,颂扬过它。至于那株老朴树,我一直没有提起过它,似乎把它给遗忘了。

01      

我家附近有一个芦苇塘,塘内长满了芦苇和杂草。在塘的四周有许多的树,一棵朴树挺立在芦苇塘的东边,高五丈余,粗四尺许,枝繁叶茂,气象森然。

朴树是属于一户朱姓人家的,但谁也说不清是哪一辈哪个人种植的。树是村庄的又一种生命。朴树在村里排名第二,又长在我们生产队的土地上,所以队里的许多活动都在树下进行,大到农业合作社运动,“三反五反”,成立人民公社,大办钢铁的动员会,小到生产队评工记分,讨论分配方案,调解纠纷等。

02      

我对朴树的恋恋不舍,来自于儿时在树下开展的各种游戏。做得最多的游戏是打弹子,在地上挖几个小洞,把各种色彩的玻璃弹子用手指弹射出去,看谁的弹子能进洞;或是看谁的弹子能打到别人的弹子,打到者为赢,被打着者为输。还有挺解气的“抽贱骨头”,就是打陀螺。陀螺越打旋转得越快。我们把陀螺涂成彩色,旋转起来好看极了。几个人一起打,常打得朴树下烟雾迷漫,尘土飞扬,我们的脸上头发上也沾满了灰尘。今天可能没有一个家长乐意让自己的孩子玩这种游戏,而当时我们玩得很开心。

仲秋时节,朴树上长满了黄豆般大小的青色果子,我们叫它“啪啪子”,这是孩子们打“啪啪子仗”的理想“子弹”。找来一根长竹竿,把一些树枝、树叶打下来,卵状椭圆形叶子的叶腋上,总生有几枚青果子。把它们摘下来装入衣袋,然后准备一根空心的小竹管(纺纱用的纱管最佳),一支当作“撞针”的竹扦子,将青果子嵌入纱管的两头,用“撞针”用力一顶,前边的果子就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每打一枪,“啪”的一声,宛若一颗子弹命中了目标。孩子们相互追逐着,边打,边嗷嗷地叫着,眉飞色舞,喜笑颜开。这个模仿打仗的游戏,不会有伤害,更不会有血腥,却完成了对欢乐童年的塑造。

有一年夏天,我们在树下乘凉,听树上时断时续的蝉鸣,看地上忙于奔波的蚂蚁。一个伙伴拿起随身带的小刀,提议在树上刻上每个人的名字,让名字和树一起长大,大家同意了。于是,在灰白色的树皮上,就有了累累刀痕。可以想象,当苍老的树皮被小刀一刀一刀划开,它的“鲜血”在一丝一丝地往外渗,它一定非常难受。朴树忍着刀子给身体带来的剧痛,甚至是绝望,承担着一种幼稚的伤害。不等名字刻完,朱大伯出来制止了他的行为。大伯说,树也是生命,它也会痛,也会伤心。说得大家惭愧地低下了头,刻字的男孩偷偷地瞟了身旁的朴树一眼,在灰白色的树干上,他的名字刺眼地显现于跳跃的阳光下。在名字周围是湿漉漉一片,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液。

03      

讲到朴树,少不得要提到年轻美貌的朱老师。她是朴树主人的后代,常喜欢在朴树下静静地看书。朱老师有一个芙蓉花一样的名字,就在本村的小学里教书。她不但身材娇美,穿着也十分新潮。在乡村女子尚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年代里,她竟穿起了“跳舞裙”,裙子花且短。只要她一出现,女人们就在背后指指点点,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男人们则猜测她里面有没有穿内裤,还为此打起了赌。巴不得来一阵旋风,将她的整条裙子掀起,一窥其间的奥秘。

朱老师毕竟是美的,她娇好的面容,虽不能说倾城倾国,但确实为我们这个闭塞的村庄增添了一道令人愉悦的风景。她看书的时候,纤纤素手捧住书本,微偏着头,姿势很好看。她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风韵十足。这样的女人,只要甜甜地和哪个男人打一声招呼,这男人的马奇诺防线一准会垮塌。

04      

果然,忽一日就有了她与某男老师的绯闻。绯闻迅速发酵,先是在学校和村子里传。有绘声绘色的;有添油加醋的,人们津津乐道。后很快传到她丈夫的耳朵里。一个春暖花开的周日,她的丈夫从十里外的小镇上赶来,先是吵架,吵着吵着,两个文人竟然也动起粗来,一直打到奈字圩的花草田里。夫妻二人在花草田里翻腾了半天,整个村子可就热闹了,围观的人像看春台戏似的。朱老师和那位男老师之间,也许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人言可畏。不久,朱老师便写了申请,死活要调走,后来她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从此,我们的学校和村子,就失去了一个天造的美女。女人们少了许多的话题,男人们则懊悔不已。

树是没有什么权力来安排自己的,那怕是那些气宇轩昂的大树,也只有俯首听命,老朴树也同样。朱家说,这棵树要派用场了,就叫来一帮人,锯的锯,砍的砍,坌的坌。先将所有的树枝斫断,仅余下粗大的树干,然后用拖锯锯至将断之际,在树丫上系上一根绳子,往预定方向一起用力拉,树应声倒下。树干被一段段分割后,从横截面上我看到了它的年轮。朴树在我们村子里落地生根后,经年沐月,便轻易地拥有了属于它自己一圈圈渐大、渐清晰的年轮。它的年轮和河中涟漪是一样的形状,都是平面上一圈圈重叠扩展的波环。不同的是,树的年轮将岁月定格在自己的心田里,成为一部永恒的环形史诗。而河中的涟漪则随波逝去,成为一曲无法寻觅的绝唱。

05      

凡是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铭心刻骨的。我无法忘记那个幽幽楚楚的芦苇塘,和那株古古朴朴的朴树,它和我们共同度过一段太好太好的时光。如今朴树虽然不在了,但朴树那种静穆、淡远、高洁的美,一直让我敬仰和怀恋。



【作者简介】吴顺荣,笔名田耕,警旅作家,著有《家乡的银杏树》《散草集》《卧牛斋文集》《卧牛斋诗集》《家园若梦》等多种作品,系浙江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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