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苏州，想起了往日的情事

提起苏州这个名字，便不禁使我在心底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甜。...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品尝一杯吴宫佳酿的春竹叶，苏州女子美丽多姿，能歌善舞，她们双双起舞时，就像一朵朵在和风中沉醉的荷花。这就是唐苏州刺史白居易笔下的苏州。

提起苏州这个名字，便不禁使我在心底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甜。不单是稻香村里香甜的糕点、采之斋里的蜜糖、甜香的排骨面、卤蛋面，就连苏州话都带着甜甜糯糯的韵味，那么婉转，那么韵致，家常的闲聊就是一曲苏州评弹。

在我儿时记忆中，烟雨朦胧的苏州园林，小桥流水，亭台楼榭，精致典雅。拙政园、沧浪亭、狮子林、耦园、留园，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甜的。苏州是我的祖籍，我从读书到工作三十多年了，籍贯这一栏里始终填写“苏州”。父亲是地道的苏州人，家住观前街大儒巷，十八岁那年应征入伍参加抗美援朝，走南闯北几十年，把一辈子奉献给了国家航空国防事业，直至退休始终未能再返回原籍。

也许，苏州这座城市便从我八岁的那个冬天开始，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丝印迹，一缕牵挂。记得八岁那年父亲带着我回苏州，那是我第一次回苏州。从未见过爷爷奶奶，只在照片上见过父亲一家的全家福。照片上爷爷还很年轻，大约五六十岁左右，爷爷的目光炯炯有神，果敢硬朗的目光里透着一丝睿智，听父亲说爷爷是当年稻香村里的账房先生。奶奶的脚前站着我的三叔叔也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奶奶比爷爷小十几岁，看上去神采奕奕，头发一丝不乱，衣服干净整齐，具有典型吴越女子的那种精明、贤惠、能干的特点。

我们下了火车已经是傍晚了，父亲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一只很大很重的行李箱，脸上很严肃，也不说话，只是一路疾走。看来父亲已是很久没有回过家了。天上开始飘下稀稀朗朗的小雪。正好碰上一辆黄包车，父亲只说：“观前街大儒巷，快点。”我也好像是他手中的行李一样被拉上车。

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到了，谢谢侬”父亲说了一句给了钱。昏暗中只见一扇古朴的木门印入我的眼帘，中间还有一对铜狮子门环。“嘭嘭嘭”过了很久一位瘦小的老妇人开了门。“东寅！”这声音有些颤抖，父亲的名字从未用苏州话叫起，我当时听着还有点不习惯。“这是玲玲吧！”我望着陌生的奶奶不知该说些什么。“快进来，快进来！”老人牵着我冻僵了的小手就往院子里走。

院子很大很长，靠右边有一颗很高的香炉树，院子当中还有一眼井，难怪父亲叫门半天奶奶才来开门。这院子在我当时看来实在是太大了，走出来也要两三分钟时间。我们进了正堂只有一盏垂吊下来的灯泡，堂屋显得很昏暗，隐约只见正堂墙上挂着一幅画和一副对联。听父亲说因为爷爷喜欢字画，家里收藏的老字画很多，据说还有唐伯虎的画，但因文化大革命，家里的字画遭到洗劫，基本上荡然无存了，只留下这座老宅。

奶奶一边同父亲说话一边为我们烧晚饭，父亲在家很少说苏州话，他们说什么我也不大听得懂，只见奶奶在厨房里来回走动着，絮叨着。于是我安静地坐在八仙桌边的条凳上，静静地看，静静地听。不一会儿奶奶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大排面亲切地对我说：“囡囡，吃面吧。”我一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面，青花瓷碗里整整齐齐地排放着面丝，一块香甜的大排摆在面丝上，几丝碧绿碧绿的青菜浮在面汤上，我用筷子一夹，面里还藏着一枚卤鸡蛋呢，这简直就像一幅画。奶奶轻轻地叫着“ 快吃啊！”我这才回过神来，在我记忆里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了。

第二天我无事溜达到后院去了。后院里久已没人住，但却是房套房院套院，里面到底有多少房子多少院子我一时也数不清，一不小心都会走迷路。奶奶说里面原来都是住的亲戚家，后来外面造了新房子都搬出去住了。房子虽然多但也都成套，有正堂和耳房，屋里没有家具，久已无人住了。外面仍旧下着雪，老房子里显得很昏暗，从门窗上精美的雕花间透过些许光线。

走到院子里，向上望院墙很高，隐约还记得两边院墙上的镂空小窗一边是寿桃一边是仙鹤。向下看院墙根有两只花坛，仔细看，我发现就连砌花坛的砖上也都雕刻着古代人物，仿佛述说着久已远去的故事。天很冷，奶奶催我到前院去烤火，但这里的空寥、寂寞、神秘、古老的气息深深地吸引着我，我久久不愿离去，这老房子仿佛向我涓涓地述说着昔日的繁闹与故事。

只是，那个时代终究还是要过去，人们在更加快速的节奏中把那一抹辉煌幻化为记忆中的美好往昔。今天的苏州高楼拔地而起，人们纷纷搬出老宅住上新居，快速发展经济让人们头脑发热，在推进现代化城市建设中，一幢幢老房子被拆除，就连奶奶家的老宅也没能幸免，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钢筋水泥小楼。据苏州市政府调查大小园林庭院188处，现存142处，而且还在不断缩减。我难以想象苏州变成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是什么样，总以为发展就是好，可我还是觉得一座本身富于传统与文化的城市，保留其过去，远远要比快速的大发展要好得多。

（写于2008年12月10日）

【作者简介】王慧玲，1972年生，籍贯苏州，现在桐乡市文联工作。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漫画家协会会员、嘉兴市美术家协会会员、桐乡市美术家协会秘书长、桐乡市作家协会会员，桐乡市工艺美术家学会会员，先有石涛《苦瓜妙谛兰竹册》及其艺事生活《山中晴雪——君匋艺术院藏金农书画》、《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丰子恺漫画册赏读》等文章发表《收藏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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