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的世纪已经过去了,但我们迎来的却是轻浮的世纪

 

我偶尔会有泡吧的欲望,深夜里,独自到一个有许多人的地方,喝一杯酒,抽一支烟,最后心情沮丧地回来。...





我偶尔会有泡吧的欲望,深夜里,独自到一个有许多人的地方,喝一杯酒,抽一支烟,最后心情沮丧地回来。

这个城市的酒吧都没什么个性,包括泡吧的人。所以我很想念洋葱地窖,洋葱地窖没有酒,它在德国,不是莱茵河的左岸就是右岸,搪瓷招牌上画着一个笨拙的洋葱,挂在红漆铁门前的雕花铁架上,惟一一个窗户,镶着牛眼形玻璃,呈啤酒杯的绿色。

我是在补习班里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教外国文学史的老师开了一张书单,我看书往往凭兴趣,宁愿看10遍金庸也不愿读一遍托尔斯泰和巴尔扎克,照单读书很辛苦,不过有苦有乐。托尔斯泰的确又臭又长,托马斯·曼也是,《战争与和平》好不容易看完的,但《魔山》只看了400多页就放弃了。也有怦然心动的时候,比如4卷本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就像金庸小说一样过瘾,还有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还有雷马克,不过《铁皮鼓》就比较另类了,看起来有点辛苦,又有点心动的感觉,像碰了一个特别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爱上她了,但心里总放不下。



从《铁皮鼓》里我知道了洋葱地窖,永远也长不大的奥斯卡在里面演奏,每晚挣14马克50芬尼。这是个真正的地窖,挂着电石灯,木桌木椅,没有酒,没有菜单和领班,客人一满,老板施穆围着特制的方巾露面了,他为大家端上来了什么——每人一块小木板,一把刀,一个洋葱,客人们开始用刀剥洋葱,第一层第二层……直到洋葱变得透明,葱绿、洁白、粘而多汁,他们泪水盈眶。

奥斯卡说:“这个世纪日后总会被人称作无泪的世纪,尽管处处有如许多的苦痛。”洋葱地窖的这些客人,他们想交谈,想把憋在肝里的、悬在心上的、填在肺里的话全掏出来,让人看看事实真相,看看一丝不挂的真人,可是办不到,直到切开洋葱。洋葱创造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苦痛不创造的东西:滚圆的人的泪珠。这里在哭泣。这里终于又在哭泣了。体面地哭泣,无碍地哭泣,自由地把一切都哭出来。

眼泪是伟大的安慰者。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这个道理。觉得哭泣和眼泪是生活中多余的东西,我不需要。到现在已经许多年了,有些时候觉得压抑,有些时候感到痛苦,有些时候想大哭一场,可是没有眼泪。

我想找到洋葱地窖,找到那只让我流泪的洋葱,我想哭个痛快,为逝去的爱日子,为没有珍惜的日子,为烦乱的内心和茫然的生活。

无泪的世纪已经过去了,但我们迎来的是轻浮的世纪,人们只喜欢星巴克的甜腻和红磨坊的喧哗,再也找不到洋葱地窖辛辣的泪水。我想不如自己去买个洋葱,我的房间也像地窖般阴暗,有刀和一块小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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