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桐花 天清地明,信风开来

 

今日清明,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五个节气。此时,气温变暖,降雨增多。万物生长,皆清洁而明净。清明也是桐花盛开的时...





今日清明,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五个节气。此时,气温变暖,降雨增多。万物生长,皆清洁而明净。

清明也是桐花盛开的时节,此时,无论南方还是北方,都可看到这样的惊艳场景:油桐,繁花满枝,深浓的朱砂红花心带着少许的鹅黄,融化在无比干净的白色花瓣里;泡桐,浅浅淡紫的花瓣在春风之下,簌簌飘下,掉在肩上,又滚落在地;珙桐,满树的花翩翩如群鸟,衬得空谷愈加幽深宁静;刺桐,尖翘如指天椒的花形,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头上翘昂昂的鸡冠……

节选自翊鸣新书《又自在又美丽》
 


每年农历三月,油桐应着信风而开,繁花满枝,是最能标志着清明到来的植物。广西的春天来得早,油桐树常常在惊蛰前就会开花,花型不大,精致工巧,大自然却在花心里倒入深浓的朱砂红,又用纤巧的笔,带着少许的鹅黄慢慢向外渗透,最后融化在无比干净的白色里。油桐树开起花来漫山遍野,落在地上一片雪白,蔚为壮观。

小时候对油桐树有着一种莫名的害怕,走在树下,常常冷不丁被它落下的油桐果狠狠敲上一记。大人们不断地叮嘱:“不要捡落在地上的油桐果吃,不然就不长个儿了。”幼儿园时的同桌曾经捡过一只掉落在操场滑梯边的油桐果吃,后来许久都不长个儿,个子比别人矮一大截,想起大人的告诫,心里直懊恼,却只能憋在心里不敢说。直到高中时一下子蹿个儿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还有位朋友,每次吃饭,都爱讲上一段幼时家中“茅屋为秋风所破”的故事。朋友小时候生活在一个荒瘠的山村里,土贫山瘦,他的父亲在荒芜的山间盖茅屋一间,周围植上大片的油桐树。油桐树易长,桐叶阔大,既能收获油桐果卖钱,又能挡风护房。一个夏夜,父亲正陪着当时还很小的他在床上歇着,一阵狂风刮过,房顶消失了,小小的他抬头看到满天繁星。

油桐树长得快,几年的光景叶子便密密匝匝。春天落一地白花,夏天结一树油桐果,秋天黄叶落地,走在上面沙沙作响。他跟着母亲把树上的油桐果摇落,捡了拿到集市上卖了换取学费和衣物。

农历七月十四,按当地习俗要做狗舌粑。狗舌粑是一种糍粑,因为形状细长像小狗的舌头,乡下人便给它起了个形象的名字。油桐叶宽大,最适合用来包糍粑。那段时间,附近的孩子便不请自来,平日里他需要施些小恩小惠才和他玩的大孩子,到了这个时候也会“主动”巴结他,以便能多要些油桐叶子回家向父母交差。这是他一年中最威风的日子,此外,就是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了。

靠近油桐叶柄的地方有两个突出的大腺点,包糍粑的时候用力狠狠地摁一摁,糍粑上就会印上两个可爱的窝儿。蒸熟了,急急剥开叶子,一股清香带一股芝麻香。少年汪曾祺用这两个大腺点来磨砚台上的残墨,大概用这样的墨写出的字也会带着油桐叶子的清香吧。





北京的新街口一带开了不少乐器店,有天经过,从橱窗看到一个女子在弹古筝曲《在水一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看她低眉敛容、轻拢慢捻的样子,真有一番“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韵致,实在动人,我便走了进去。

女子停止了弹奏,上来招呼我。想起蔡邕的“焦尾琴”,我问:“这是梧桐做的吗?”她回说:“不是,是泡桐。”伸手指了指屋外,屋外的路边长着一棵泡桐,已经是尾夏,泡桐开始结籽。“不过,这是兰考泡桐,和其他泡桐相比,透气、透音性更好。”哦,兰考泡桐,是当年焦裕禄带领着兰考人种下的那种树吧?因为泡桐生长迅速,容易成活,能防风固沙,想不到,还可以用来做乐器。

北京也生长着许多泡桐,谷雨时节,泡桐花开得像疯了一样。巷里、路边、校园中、小区里,繁盛的粉白、淡紫色喇叭状花朵在枝头累累叠叠,树下落英满地。

南方也有泡桐。南宁的青秀山山坡上便长着好几棵,有一棵在离学生军纪念亭不远的路边,花开的时候,风吹过落满山道。有一年泡桐花开的季节,我和他从这条山路经过,春风之下,花朵簌簌飘下,掉在肩上,又滚落在地。捡起来闻一闻,浅浅的香,如同花瓣那浅浅的紫。那段日子刚看完云菁的《花树下的人》,便记起来书里的一首诗,“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嗯,那一段风恬云淡的年轻岁月。



梧桐又叫青桐、庭梧,是最早在我国的诗文中有记载的树种之一。在见到梧桐树之前,它带给我的感觉,远远超出了它的植物属性。品性高洁、伉俪情深、悲秋伤怀、愁绪离情,我对它的印象所得全来自于汉赋唐诗宋词。

梧桐在古代是做琴的材料,清初陈溟子在《花镜》中记载:“凡生岩石上,或寺旁,时闻钟謦声者,采东南大枝为琴瑟,音极清丽。”传说中最有名的有四张琴:齐桓公的“号钟”、楚庄公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和蔡邕的“焦尾”。据说“绿绮”最美,通体发黑,隐隐泛绿,如青藤缠于古树之上。当年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打动卓文君的心,不知是不是就弹奏着“绿绮”而歌?这样美丽的开始,可惜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后来,司马相如见异思迁,卓文君的痛苦若以琴声诉,不知是何等的凄忧。

我不大通音律,但总觉古琴音色幽怨,似人发悲声,心情好的时候,能被琴声安抚得心静如水,若有心事,却难免更陷于愁情,无力自拔了。以木之质材而勾发人的心绪,这是音乐的力量?抑或梧桐的内质?

如今,梧桐成了很多城市常见的行道树和园林用树,大家都夸梧桐的叶,赞它“叶缺如花,妍雅华静”;梧桐的花也很美,淡黄绿色的花挂在树上,像悬挂着很多的千纸鹤。不管别人赋予梧桐怎样的意向,梧桐自有一种落落大方的气度。





法国梧桐常被人误作梧桐,其实它是悬铃木科悬铃木属植物。

北京的泡桐树开花时,满街的悬铃木才长出小小的绿叶,等到泡桐凋落,悬铃木的绿叶从婴儿小嫩掌般大小长成像成年男子的手掌一样大,叶色也从浅绿变得深浓。

悬铃木分为好几种:一球悬铃木(美国梧桐)、二球悬铃木(英国梧桐)和三球悬铃木(法国梧桐),我一直弄不清,满树的球果,到底如何分一球二球三球?

春末的一个午后,我站在亭亭如盖的悬铃木树下等人,抬头看到悬铃木已经结果,果子还小,和小樱桃差不多大,一根细圆茎长长地垂下来,茎上串着两只果。我绕着树看,发现一整棵树上全是一根绿茎吊挂着两只果,不多也不少。原来,一球二球三球是以果枝上垂挂的头状果序的数目来决定的。

一串一果的美国梧桐和一串三果的法国梧桐杂交后便产生了一串二果的英国梧桐。现在国内大多地方栽种的都是这种一串二果的英国梧桐,可是它总是被误叫成法国梧桐,那是因为人们最早是在法租界里看到这个树种,以讹传讹就把它叫成法国梧桐了。

自然像个调皮的孩子,总在此处彼处悄悄埋下一些小秘密,这是一场没有期限的游戏。然而,只要你参与,就能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大自然的秘密,从中获得无尽的乐趣。





北回归线上的大明山,绿植繁盛,山涧幽静,空气清新。山上有树名珙桐,花开如白鸽展翅,所以又叫鸽子树。虽然名字也是“桐”字辈,但珙桐是蓝果树科珙桐属的成员,它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新生代第三纪(新生代最古代的一个纪,距今 6500万年 -180万年)的孑遗植物。第四纪冰川时期,大部分地区的珙桐相继灭绝,只在我国南方的极少数地方有一些幸存下来。

在大明山上见到这古老的植物时是清明时节,花朵正满树开放,盛大、惊人!满树的花翩翩如群鸟,却衬得空谷更加幽静。因为知道它的古老,抚摸着它的树身,便仿佛触摸着远古洪荒。与这棵树的遇见,实在只能用“幸运”二字表达。





有一年春节和父亲母亲到城郊的佛子岭玩,远远看见山脚下有一棵树开满了艳红的花,红得真叫一个纯正,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这一树红花,鲜艳而生动。离得有点距离,因为眼睛不好而看不真切,我疑惑:难道这个时候凤凰木就开花了?可是离凤凰木正常开花的季节还有好几个月呢。

父亲听见我嘟囔,便说:“那不是凤凰木,那叫鸡冠树。”父亲说他小时候就见过这种树,我十分肯定,那一刻,我看到父亲眼中闪动出一种儿童才会有的天真而俏皮的光。他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童年时的自己在鸡冠树下的样子吗?我半信半疑地走近了看,那尖翘如指天椒的花形,可不正像一只骄傲的公鸡头上翘昂昂的鸡冠?

回来后不久,在青秀山的大草坪上,看到了成排新植的“鸡冠树”,树身的名牌上写着:鸡冠刺桐,豆科刺桐属,原产巴西,又叫巴西刺桐,象牙红。此后便时常见到鸡冠刺桐,因为颜色鲜艳,花期长,既耐高温,又能耐寒,已经成了新的广受欢迎的园林树种。每次看到这火红俏挺的花,我总会想起已离我远去的父亲,想起那个清冷的大年上午,父亲说起小时候看见“鸡冠树”开花时的眼神。

饭饭的书里有一座亚热带小城,城里的人喜欢以起名字的方式来记住一些特殊的日子。很多年前小城下过一场大雪,城里便多了许多叫 “雪生”的人。人们认为所有叫“雪生”的人都有着同样的个性和人生,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他人身上照见自己的情绪和生活,他们忽略人和人之间细微的不同”。

只有一个女孩,她收集所有的雪生,并对他们细加分辨,“上学时,她曾和五个雪生同桌,她记得每一个雪生的笔迹……其中一个雪生的梦想是当警察,另一个雪生希望像班里的另一个雪生一样考第一名。她爱上的一个雪生搬到另一座城市,她的初吻和初夜给了不同的两个雪生……”她是如此的细心,以至于“传说中那场奇迹般的大雪仿佛轻轻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瞧,即使拥有相似的名字,可是因为留心,你就会发现一百万种不同。雪生如此,万物亦然。否则,一根草,一朵花,一棵树,一个人,都不过是一项孤立的存在,而你得到的,也许只是一个路过的人生。
作者简介
翊鸣,生在南方,长在南方,2011年移居北京。现在某科研机构继续从事编辑工作。热爱文字,曾在《行走》《地道风物·广西》上发表文章。

纪录片《秘境广西》撰稿人,中国国家地理出版的《地道风物·广西》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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