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枇杷独得四时之气

枇杷生长在南方，秋天孕蕾，冬天开花，春天结果，初夏成熟，是独得四时之气的植物。...

谷雨之后，气温便迅速回升了，春末夏初之际，枇杷开始慢慢成熟。

节选自翊鸣新书《又自在又美丽》

春天里，繁花似锦，弄得天天都像过节时赏花展。可是光饱眼福实在不过瘾，如果口腹之欲也能得到满足就更好了。可是如今，时节刚踏进谷雨，天气刚刚开始温和，雨落百谷生，田里作物才绿了个头，山上荔枝刚结小果，芒果花还未落尽，西瓜刚开始点种……幸好，幸好天地间有枇杷。

枇杷生长在南方，秋天孕蕾，冬天开花，春天结果，初夏成熟，是独得四时之气的植物。

我刚上大学时住在一栋三层的苏联式建筑里，楼道阴森，大白天也需开灯照明，否则两人在过道迎面而过也认不出对方是谁。我们新生住在底层，房间里更是昏暗，窗外倒是花木扶疏，有阳光的日子，阳光在树叶间移动的光斑，像精灵在跳舞。

离窗边最近的是一排枇杷树。入校后不久是中秋，中秋过完不久，枇杷树便开花了，密密麻麻的乳白色小花散发一股郁郁的浓香，蜂蝇盘桓于上。寒假回家过了个春节，再开学的时候，窗外的枇杷花已落尽，白色小花结作一颗颗小圆果。学期将半，春夏交接，枇杷便开始成熟了，圆圆黄黄的果子披着一层茸茸细毛。

琳早就等不及了，找了根挂蚊帐的竹竿便站在树下仰着头奋力敲打，枇杷结在不易采摘的高处，要打下来可不容易，琳打下来好几串，可惜这棵树的品种不太好，枇杷酸得牙都要倒了。难怪路过的师姐们都带着一脸坏笑，大概她们还是新生的时候也干过同样的事情。

那段时间，宿舍里还没有人谈恋爱，没有课的日子便各自歪在床上翻书、聊天、吃零食。零食有时是涪陵榨菜，有时是方便面干吃，那些酸得要死的枇杷被我们好好地炮制了一番，加点儿盐、加点儿糖、加点儿红辣椒，又酸又辣，翻两页书又拈起一只尝尝过把瘾，看书看到精彩处便呼众人来听，那些日子，简单又美好。

《长物志》里说枇杷株、叶皆可爱。据说枇杷的得名便是因为它椭圆形的叶子形似古代的乐器琵琶。枇杷叶的颜色老，是带墨色的暗绿，背面披着密密的白毛。但这其貌不扬的叶子却是好东西，能清肺去胃热、止咳化痰。上火咳嗽时，摘几片枇杷叶煮水当茶饮，喝上几次便不药自愈。枇杷叶子越老，功效越好，中医把它做成川贝枇杷露或枇杷膏，相比之下，枇杷果的功力就弱得多了。

枇杷又叫卢橘（庐橘）。东坡先生曾有诗“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国画里的枇杷须是设色画才好看，水墨枇杷无法表现出枇杷果实“色黄如金”的可爱。吴昌硕的《橘黄图》画五月的枇杷，小圆果一笔圈成，有新鲜欲滴之感。画上题道，“五月天热换葛衣，家家庐橘黄且肥。鸟疑金弹不敢啄，忍饥空向林间飞”。

其实 ,“鸟疑金弹不敢啄”只是画家怀着一份童真揣想所得，鸟儿可比人聪明。我有一位朋友在屋前种了两棵枇杷，年年都开花结果，其中一棵树上结的枇杷很甜，不等收获，已被鸟儿啄食大半；另一棵树上的果奇酸，鸟儿在枝上歇一歇，抖一抖羽，活动一下筋骨，便头也不回离去，从来不屑于吃这棵树上的酸果。那些酸酸的枇杷老熟之后掉在地上，烂黄一片，令朋友极为头痛。我给她支了一招，将酸果捣烂，加蒜蓉、指天椒、盐、糖、紫苏一起做成酸辣酱，炎炎暑日，用来送粥或者蒸鱼都是妙物。

《长物志》里还说枇杷“色如黄金”，确实，我们平常吃到的枇杷果，皮是金黄灿灿的，果肉也是黄粉色。但有日看到《咸淳临安志》里说，“枇杷白者为上，黄者次之，无核者名椒子枇杷”，白肉枇杷叫“白沙”，据说更为甜美。我在汪曾祺先生的书里看到过白沙枇杷，说是卖水果的叶三每年花大半年的时间在外找果子。叶三的果是最好的，但叶三卖果只为着画画的季匋民，但凡收到最好的水果，先给季四爷送去。有一回送的就是枇杷：“四太爷，枇杷，白沙的！”

我没有吃过白沙枇杷，但我觉得树上自然成熟的老树土枇杷已经足够出色。有一年路过河池的巴马县，巴马县是石山地区，枇杷在这种石砾较多的疏松土壤上生长最佳。路上休息，车停在一户农家门前的空地。一下车便看到屋前一株枇杷，枝干粗大，弹丸般的金色果子挂在高高的枝头，我们抬着头指指点点，在树下流口水。山里的百姓温和热情，拿着竹竿绕着树找了最黄熟的几串采下来给我们解馋。这种老树果在树上自然成熟，个头虽小，但肉厚多汁，蜜甜带香，是我所吃过最香甜的枇杷。

在南方时，倒也不见得多么在意这种水果，每年当令，遇上了便买一两斤枇杷，遇不上也不遗憾，不像对待荔枝、龙眼和芒果，每一年都眼巴巴地盼。自从移居北京，一到夏初，便开始想：“家乡的枇杷该熟了吧？”想得两腮发酸，津津涎出。

有一次在北京的水果店看到有枇杷卖，店家说这是在北京郊区种的，第一年结果。没想到，亚热带的枇杷竟然在温带的北京也能种植了。不过也许是水土的缘故，这些枇杷个头虽大，滋味却淡，不甜也不酸，吃在嘴里一股水的味道，外子说：“还不如喝水呢。”

作者简介

翊鸣，生在南方，长在南方，2011年移居北京。现在某科研机构继续从事编辑工作。热爱文字，曾在《行走》《地道风物·广西》上发表文章。

纪录片《秘境广西》撰稿人，中国国家地理出版的《地道风物·广西》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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