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道歉：对不起耗子！

在人类面临饥饿和缺乏营养的时候，难免会做出鼠口夺食的举动，希望耗子理解为盼。对不起了，耗子们！...



（摄影：肖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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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道歉：对不起耗子！

郭西昌

在从小喜欢吃的菜中，豆腐算是一种。提起豆腐，我要感谢的，除了父母的大方，还要感谢一个动物：耗子。为了区别于家里令人生厌的耗子，它还有一个更准确的名字：田鼠。

小时候对我们一家来说，最有诱惑力的就是春节前自己家磨豆腐。抛开豆腐可以跟白菜炖，可以用油炸，可以用盐腌，可以用辣椒拌，可以包包子包水饺不说，单是那豆汁就能让你喝两天，那豆渣也让足够你大吃几顿。所以我们过年不盼着吃饺子，而是盼着年前做豆腐，因为饺子只能饱餐一顿，豆腐却能让你享受多日。

那年月黄豆可是种紧缺物，拿出十几斤来做豆腐，可不是个小数目，用它兑换的豆油，可能就是全家一年的消费量。所以母亲就想出了个办法，鼓励我们等生产队收割完大豆后到地里拣黄豆，如果拣到的黄豆达到一定数量，过年就会磨豆腐。所以秋天过后，我们老家平原的地里，全是低着头拣黄豆的大人小孩。可是这样辛苦一天下来能拣几两大豆就算烧了高香，离母亲规定的可以磨豆腐的目标相差太远。

一个偶然的发现，我开始打起了另外的主意。什么主意呢？向耗子要黄豆。因为我在黄豆地的田边地头发现了许多耗子洞。

这些田鼠为了积攒过冬的粮食，秋天开始在黄豆地里忙碌，如果把它们洞中的粮食挖出来，肯定比从地里拣黄豆要多得多。其实掏耗子洞也是一门学问。这第一步就是选择什么样的洞下手，通过实践我摸索出了三条标准。第一，洞的附近要有豆田，第二，洞的出口要有三个以上，第三，洞口要尽量垂直并且光滑发亮。第一条标准容易理解，如果离黄豆地距离太远，不利于耗子搬运，最后即使掏出粮食也数量有限。这第二条标准，就好比咱们盖房子，门越多房屋面积就越大，生活水平就越高，积蓄也就越多。只有一个出口的洞我也掏过，里面就象一间单身宿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摆在一块，很快就能挖到头，除了睡觉铺的杂草和一窝小耗子，你想还能有多大面积装粮食？这第三条标准，洞口垂直说明有深度，因为太浅了耗子不能在里面平行挖洞，容易塌方。深了说明什么？里面洞的平方面积大。洞口发亮则说明耗子勤快，出门劳动的次数多，搬运回来的粮食量自然就大。如果符合这三条标准，你就开挖，保准有收获。

通常情况下，我都是先在田埂沟边巡视，发现一个垂直的洞口后，再前后左右十几米范围内仔细寻找，其中另一个洞口多数在正前方或正后方5米处，第三甚至第四个洞口常常延伸到了豆田里，也就是说耗子一出门就可以吃到黄豆。开挖前，要用杂草把其他洞口堵住，从田埂的主洞口开挖，一般垂直挖下一米左右，你就会发现耗子洞开始出现分叉，这时候你就明白了什么是别有洞天。

遇到这种情况，我继续用不同颜色种类的杂草把分出来的洞口堵住，其实也就是做个标记，以免被土掩埋后不好寻找。接下来顺着主洞的方向继续挖，用不了多久，你会听到喀嚓一声，低头一看，铁锹已经接触到了黄豆。剩下的工作，除了把已经挖出的黄豆从泥土中拣出来，你就可以把铁锹放在一边，用一根草棍从洞里一点点往外掏黄豆，掏空一截把土铲掉，继续掏，那黄豆一粒挨一粒，由于吸收了地下水分有点膨胀，把洞塞得满满的，洞有多长黄豆就有多少，最多的一次，我把随手带的小筐装满了盛不下，又把上衣脱了，把两个袖子用草扎起来全装满了。那感觉真的是满载而归。

主洞掏完了，你可以返回来继续寻找刚才堵住的几个洞口，一般情况下，耗子只用一个洞来装粮食，另外一个是卧室，还有一个是产房。也有极其聪明的耗子，每个洞中都储存了粮食，还有更绝的就是它把不同的粮食分门别类地放在了不同的洞中。有时我就想，从黄豆成熟到收割，这么短时间内，一只或两只耗子每天要搬运多少趟，才能积攒下这么一大堆粮食啊。但为了豆腐，我只能剥夺它们的劳动果实了。我每年掏耗子洞收获的黄豆晒干后，除了母亲兑现春节磨豆腐的诺言外，还可以用来换豆油，甚至有一次母亲把一些已经发芽的黄豆拣了出来，生了一盆豆芽，那吃的才叫香呢！

那些年我们全家都要感谢地里的耗子，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每次耗子洞中发现耗子，我从来不把它打死，总是放它一条生路。不是我多慈悲，而是特别坏，因为我总在想，假如把这么能干的耗子打死了，我明年的耗子洞掏谁的去呀？

现在看来，耗子偷了生产队的黄豆，我再偷了或者说抢了它们的黄豆，跟它盗窃的性质几乎没什么两样了。被我掏个精光的耗子，能否熬过那寒冷漫长的严冬吗？如此一想，心里竟然对耗子多出了一丝感激和歉意。谢谢它用自己的劳动让我们全家多了几顿美味的豆芽和豆腐；很抱歉作为人类我以强欺弱鼠口夺食了！

在人类面临饥饿和缺乏营养的时候，难免会做出鼠口夺食的举动，希望耗子理解为盼。

对不起了，耗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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