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周海归隐思

 

周海,70后,安徽省枞阳县人,写散文,偶尔写诗,著有散文集《风吹来的地方》。...

东方散文冬季版

  归隐思


我体胖,夏天,于我一直是苦夏。合肥是沿江四大热城之一,夏天的热就像《法华经譬喻品》中的火宅,简直要把人烤成木乃伊。元末才子金圣叹的《不亦快哉》:“夏七月,赫日停天,亦无风,亦无云;前后庭赫然如洪炉,无一鸟敢来飞。汗出遍身,纵横成渠。置饭于前,不可得吃。呼簟欲卧地上,则地湿如膏,苍蝇又来。缘颈附鼻,驱之不去,正莫可如何,忽然大黑车轴,疾澍澎湃之声,如数百万金鼓,檐溜浩于瀑布,身汗顿收,地燥如扫,苍蝇尽去,饭便得吃。不亦快哉!”我到夏天,不仅没胃口,饭“不可得吃”,睡也睡不好,总是迷迷糊糊的,梦像泡泡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上冒,醒来全无踪迹。即便有一场大雨,在合肥的天气,大概也只能管个半天凉。我印象里,似乎从未有过“不亦快哉”。

清人张潮《幽梦影》:“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张潮的话固然说的十分别致,而居然有人按图索骥地真的“冬日读经,夏日读史”,最近访问的一家“夏读史”网,由来即在于此?我以为,冬天,特别是雨雪天,窝在家里就着雨雪读书,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经、史、子、集无一不可。而夏天,还是读一点心生清凉的为好。我在夏天,倒是读经较多。这里的经,并非子曰诗云,乃是佛经。佛经,于我就是一剂苦夏的清凉引。我每每在三伏最炎热时默诵《心经》,或《金刚经》的那首五言偈: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诵完偈自然做不到当下即空,也未簟席生凉。不过,心,却是渐渐沉静下来—虽未达到水流石不转的地步。再看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繁华喧嚣,遂起归隐之意。就像久羁苑囿的麋鹿,虽无果腹之忧,却每每起茂林丰草之思。

古代读书人素有归隐的传统,不过归隐有真有假。假隐是为了沽名钓誉,到底还是想走入仕的捷径,唐代曾任职门下左拾遗的卢藏用就是个典型。《新唐书·卢藏用传》记载:“(卢藏用)与兄征明偕隐终南、少室二山。始隐山中时,有意当世,人目为‘随驾隐士’。晚乃徇权利,务为骄纵,素节尽矣。司马承祯尝召至阙下,将还山,藏用指终南曰:‘此中大有嘉处,’承祯徐曰:‘以仆视之,仕宦之捷径耳。’藏用惭。”后世遂有“终南捷径”之讥。自隋唐开科取士以后,寒门士子投身仕途做官的机会多了。在一次科举考试结束后,唐太宗李世民看着端午门鱼贯而出的新科进士得意地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不过有大才华、不屑于走科举老套路(或因客观原因走不通)的读书人,出仕前的归隐仍是必修课。譬如诗仙李白。“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的田园风光固然美妙,但唐玄宗诏书一到,立马“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但李白没想到的是西去长安不过做个御用文人—等哪天唐玄宗杨玉环有心情了度几支新曲,梨园子弟粉墨登场,“长得君王带笑看”。“天子呼来不上船”,却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报国梦破灭之后的行径。当然,这是后话。

既然归隐,当然要真隐,像伯夷叔齐,像竹林七贤,像严光,像陶渊明。但我以为却不必一定去远离人烟的深山远林,隐在于心而不在于物,“心远地自偏”。听说终南山有现代隐士,不知有没有炒作的成分?我要归隐,自然得找个有山有水的所在。山,未必要怪石嶙峋、松涛阵阵;水,未必要江河湖海、波光粼粼,但有个山水的意思在即可。合肥市郊的大蜀山,肥东的紫蓬山,潜山的天柱山,再远点的宣城敬亭山,徽州青龙山,哪座山中不藏明月?至于水,河流、湖泊、池塘乃至于溪流,哪条水上不流清风?不过,高山大川亦有高山大川的好处:山高可看月小,水远能棹孤舟。

我要有一处好的居所。隐居不是苦修,不是找罪受。“环堵萧然,不避风日”,这样居住环境的隐居必不得长久。砖瓦结构,木结构都可,燃气、自来水不奢求,但电一定是要通的。夏天没有空调,如何度夏?但是通了电,还是砖瓦结构的好,木结构电线短路容易引起火灾。通电的问题又决定了隐居的地理位置—适当的偏远固然更宜于归隐,但总不能为你一个人架高压线吧?所以有些远意即可。最好是一座山村的边缘地带,距离山村有些路,大约一二十里的路程,起一座能解决通电问题的两层楼,院子还是大一点的好,厕所须干净。菜可以种在邻近辟出来的菜地,但果树还是种在院内。春天看花,秋天摘果,冬天看瘦金体似的枝干。夏天夜深起露了,我可以搬一把藤椅在树下纳凉,看树叶间漏下来的一点一点的星光。

有山的地方必定有水,但山水俱佳的所在总是极少,若有便成了旅游胜地,又不适合隐居了。所以,只要能“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便是隐居的好山好水。这水,规模大一点像武夷山的九曲十八溪,那么棹一叶扁舟,穿越清晨与黄昏,日子过得悠悠长长弯弯曲曲,一天仿佛一年。如果小一点,像水浅刚过脚背的溪流,那么沿着水边不知名的野花指引的路,看水的流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何尝不是诗意的栖居?更多的日子,白天我在水中淘米、洗菜,担水做饭。水缸中养几只鱼虾,静水须有活物,才能养出水的生气。人要吃有生气的菜肴,也要饮有生气的水。夜晚,听潺潺流水,和着风声、虫鸣声入眠。时而,天籁会轻轻敲叩梦中的一轮明月。

我与山中的小兽做朋友,与水中的鱼虾做朋友,与耕田的牛、吃草的羊做朋友,更要与村中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做朋友。蹲在田埂上,我认真、虚心地向农人请教插秧、除草、播种、收割,这些都是耕植自给的必备技能。倘若他们留我吃饭,那也不必客气。不过下次再去,不可空手。至于饮酒,年轻时我是逢酒必饮,饮必醉,醉则大歌而归。现在酒至微醺即可,但不可“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农家人都很注重人情往来,既应了人请,就要多待一会。我要和他们说说酒话,唠唠今年的雨水,明年的收成。遇有婚丧嫁娶,我也要随份人情。亦有“引壶觞以自酌”的时候,多半是“带月荷锄归”之后的小憩。喝点解乏的小酒,看看星月,想到那首最喜欢的《花间独酌》,或许会笑骂一声:李白这个酒鬼!

看书无所谓了。一本书都不带。隐居不是来做学问。况且自然是一本大书—流云是天空写下的字,树木是大地写下的字,岁月自动翻页。可是,这天地间的大寂寞究竟是弥漫着,升腾着,像无可消解的大雾,又像沉重的火焰,给你以不可承受的压迫。所以,诗还是要写的。念给山听,念给溪流听,念给芦苇听,念给星月听。也不打算誊录下来流传后世了,念完了就当作引火的柴禾。毕毕剥剥的摇曳的火苗,留住它最后的一瞬。

不过这个归隐梦能否实现,我十分的没有把握。起二层楼的钱差不多有了,以中国之大,找这样的一个地方似乎也不是特别的难事。但如何能放下一切,遁世而隐?《观无量寿经》云:是心是佛,是心做佛。六祖《坛经》云: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既然山河大地皆从心而化,那么这些,也就算我心境所化吧。



周海,70后,安徽省枞阳县人,写散文,偶尔写诗,著有散文集《风吹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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