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村落与土拨鼠

 

土拨鼠的皮毛一定油光发亮吧,冬天里在温暖的洞穴抽着烟斗,听着地面行人急促的脚步,壁炉里的柴薪燃的旺旺的,应该是很惬意的生活呢。...



新公司在两个庞杂村子的夹缝里,怡然自得,大隐于市。三条狗守着公司前后门,风吹则犬吠,伊伊呀呀的嘶鸣,被桌上袅袅升腾的茶气拦腰截断。最凶的那条土狗,蔫蔫的一副皮相,总意图出其不意的袭来,但是太蠢了,一次都没得逞。

下班后,要走长长的一段路,树叶败落满地,枝头半秃着,像窘迫的秃顶男人,害羞着恶视着你。灰蒙蒙的村子的轮廓,在逐渐深沉的暮色里慢慢显现,行人们来去匆匆,投入命运的巢。早上来的时候,急忙在摊点卷一块油糕,边走边吃,与兴奋疲惫的年轻人们擦肩而过,一身时髦却褶皱的装束,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论着,那是刚下夜机出来,等着他们的是一个酣眠的昼。

冬天的雪融尽了,雾霾回来,阴郁的街道,渲染出一丝哥特式的阴森。我从楼下走熟的道路向前继续拓展,越走越静谧,两边的大树冠盖遮蔽,仿佛每一个树身背后都有一双窥视的眼。我一个箭步窜过去,想抓住一头呆呆的土拨鼠,那影子一晃就不见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抬头看,有只留下过冬的鸟,穿着厚厚的袜子,嘲弄式的望着我,啐的一声,振翅远去,大概是觅食吧。

每天的中午,像一颗钟在内心敲动,咣一声同事就消失不见,从大门散开来,投入街巷的饭点。胃总是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抽搐,仿佛抱怨对它不好。但腿脚已经诉苦了很多次,辛苦跑了那么远,还是不能满足它的挑剔。“你不是我们的女朋友”,腿脚们说。胃哼哼唧唧的,不屑一顾。于是又走了很远,找到一家看起来还好,但其实和公司旁同样糟糕的饭馆。“我们大概在绘制最糟糕的美食地图,”两只手嘀嘀咕咕的,以为我没有听到。这个城市就像是一个迷宫,生活了很多年,却依然没有一团线球,能牵着你找到一个满足的答案。

公司的中午饭是一个哲学式的迷思,如同爱情,期待的太多,得到的很少。回到座位,周边恹恹睡去的一片,都是又一次怅然归来的肠胃失恋者。公司里唯一温驯的苏牧凑了过来,让我摸它的头。但是皮毛那么脏,像很久没有送去干洗店的劣质品,我皱皱眉,赶走了它。脑子里还在思索那群藏在树身背后的土拨鼠。这些家伙的皮毛一定油光发亮吧,冬天里在温暖的洞穴抽着烟斗,听着地面行人急促的脚步,壁炉里的柴薪燃的旺旺的,应该是很惬意的生活呢。

我思索着投入工作,工作繁琐而饱满,像一颗秋季挂在枝头沉甸甸的石榴。里面每一颗子儿都饱满着,足以耗去你一部分精力。我一粒一粒的把精力注入,身躯慢慢干瘪下来,石榴却越来越膨胀。“行了,今天就到这吧。”同事说。看看天,已经黑了。大家收拾好东西,纷纷打卡离开。巨大的办公间霎时冷清了。“还真是麻木呢。”我揉揉打字的手,肩膀也跟着叫唤起来。

我想起以前那些麻木而频繁的加班日子,和生活的裂痕越拉越大,慢慢变成月亮上的孤独守护者。只有长出巨大的翅膀才能飞跃浩瀚,跋涉回家。但那次数太少了,翅膀总会枯萎,新生却不容易。像现在这样,做平淡而充实的工作,像个普通人一样在正常时间叩响家门,也许是很好的生活了。“总需要积蓄一点元气,等着做次大的。”我喃喃的安慰着自己。

抬起头,公司已没有人。摸着黑往门外走,被硬物绊了一下,是一截铁链,那只最凶的土狗消失了。我猛然转身,却没撞上意料中的邪恶眼睛。继而我发现另外两只狗也不见了。屋子空荡荡的,一种诡异的情绪在发酵。我皱着眉头,赶快逃离现场,“这些狗也许去开会了。”我这么想着。

跑去按电梯,窗外的夜色很浓,流浪猫此刻已经出门乞讨了吧,那些土拨鼠大概也爬出洞穴,在干燥的地面放放空。真是麻烦的一天啊。我扭着腰胡思乱想。一阵奇怪的声响从楼道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我踮起脚,一点点挪到墙边,把头探进去一半,然后看到三只土拨鼠,很神气的站着交谈,毛皮油光发亮,真是想伸手摸一摸。

一只土拨鼠挟着一套土黄色的皮袄,右爪拎着只狗头头盔,手舞足蹈的对着两个同伴:“明天你来演这只土狗,不停的吼叫,还要装凶,太考验演技了!”“你不是最喜欢马景涛吗?这是很好的表演机会。我就惨了,演一只毫无存在感的苏牧,还要披这么一身讨人嫌的皮毛。”右边的土拨鼠踩了踩脚下的毛皮袄。“好了好了,都不要抱怨了,动物工会给我们这份工作很不容易,还有很多土拨鼠排队要做呢。经济这么不景气,大家更要鼓起干劲来!”体型最大的那只一边劝慰着,一边向后瞥了一眼,“嘘,好像有人看到我们了!”

我快步走开,从另一端楼道一路跑下,冲出楼门,然后扭过身,对着楼栋窗口几个若隐若现的小脑袋用力挥挥手,“明天见,土拨鼠先生。”继续一气冲向远方,两边的大树张牙舞爪,抗议我打扰他们的冥思,但我毫不理睬,只竖着耳朵听身后轻微却清晰的回音,“你好,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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