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人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变化,意识存不存在,行为都是一样。这个被设置的世界,不动声色,一如既往。...



早晨戴着两层口罩,追公交车,内心想追不追的,思量下要迟到,于是紧跑了几步。坐在车里,大口的喘,玻璃窗外是大片的霾,受迫害妄想似的,能看着它们挤过窗缝,穿过口罩,顺着口腔进入肺部,积熏着肆意狂欢。口罩有两层呢,我无声的嘀咕。但也是求一个安慰。就像上台前的政客许诺,明知是假,但总存个幻想,怎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啊,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有关霾的描述太多了,说多了没意思。从城门洞穿过的时候,几个年轻人兴冲冲拍护城河,烟锁重楼如是也。有一个不带口罩的指着远处的大烟囱,兴奋的喊,仿佛看到了末世的秘密,其他人也激动了一小下,然后揣了手机,走远了。那烟囱冒着长烟,宠辱不惊,凝视着大地。

我琢磨这天色凌空而望是何样。苍茫茫一片真干净?或许吧。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化为鹏,凌云气,负苍天,从九万里高空往下看,“野马也,尘埃也”,就是一大团滚雾,混杂弥荡,无边无际,大鹏看得胸中烦恶,猛地吸一口气,如鲸汲长空,把这充斥尘俗的雾与霾绵绵无尽吸入肚腹,这一顿好吸,足足一顿饭的功夫,才把肚皮撑的溜圆。再看这天,碧空如洗,蓝的发白,像洗褪色的牛仔裤。再俯大地,城市田园,街角巷陌,跟配了近视镜似的,清晰的不得了。大鹏满意的飞回天池,当晚开始闹肚子,火急火燎,满嘴起泡,像一万个小人在肠胃里打仗,到天亮才收兵回营。大鹏长长吐了一口气,满嘴渣滓。

但城里的景象并不好,雾霾被吸走了,空气也跟着吸光了。地上的人全死了。只是肌肉记忆仍在,大家伙该干什么仍干什么。追公交的,买早点的,准备方案汇报的,去证交所看大盘的,包羊肉馅饺子的,各安其所。工厂仍在运营,流水线没电不动了,工人们继续围着,手里一板一眼,一个动作都不折扣,晚8点敲钟下班,都不走,等着赚加班费,干到十二点才出门,路上碰到一群坐地摊扒拉空碗的,那是广告公司的出来吃宵夜。政客们对着话筒咿呀着,空中没了介质,没声音,好戏出不来,但不妨碍听众鼓掌,两只手重重撞击,反正不知道疼。偷情的男女出了旅馆,男人习惯性对着摄像头遮着脸,女人按电梯,电梯上不来,按着不放,两个人窝在楼道里,直到天长地久。

时钟不偏不倚的走着,指针更精准。地上的事好像全变了,又像一点不变。所有人都做着以前的事,无声的争吵,沉默的挣扎,世间安静的像海底,又像棋盘的楚河汉界,每个人站在固有的位置上,过着一直以来的生活,毫不逾矩。这天地真空一片,于是肉体不会腐朽,人迹永恒存在。

路过的大鹏看着这景象,搔搔脑袋,有点困惑。搞不清这究竟是活着的人间世,还是死去的酆都城。人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变化,意识存不存在,行为都是一样。这个被设置的世界,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大气变成一个玻璃罩,把地球包圆,成了一个永恒运动着的景观球。其他星系的观光者络绎而来,有放暑假的小学生,有学识渊博的历史学者,有文物贩子,有无所事事的流浪汉,他们围在这里,欣赏一种从未有过的生活。

这场景悠远细腻,如托纳托雷的电影生气勃勃,以致我走在路边,看着淡墨轻扫的远方,恍如身在其中。隐隐担心从氤氲雾霾深处窜出几个丧尸,不知该一起肆意狂欢奔跑,还是赶紧逃命拉倒。幸好已经走到公司楼下,不必再做这难堪的选择。我稳稳的踏上楼梯,解开口罩,不管不顾的吸一口气,耳边传来楼上土狗激愤的吠叫,看来土拨鼠先生今天没有迟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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