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杨嫣：走在雨中

时间的沙漏在一颗一颗地往下坠落。总以为过不去的终究沿着时间的长河慢慢流淌。延绵不断的雨会给河流注入新的水，给天空以焕然一新，然后在某个清晓，我看见了躲在云后的太阳。...

作者

简介杨嫣，1994年生，四川泸州人。毕业于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现为四川外国语大学文艺学硕士研究生。大学期间任《季节风》副主编。

就像一颗小小的藏在鞋里的石头，微弱的疼痛，并不阻碍我走向充满阳光的地方，可走着走着，脚底已是血肉。

我常常停下来，脱下鞋子，寻找那颗小石头，但翻遍鞋子也找不到它，只能重新穿好，把鞋带紧紧系着，故作无事地行走在雨中。于是，疼痛从脚底的一小块儿开始蔓延，像爬山虎一样，沿着脚板底慢慢皲裂开，血渗出来，浸湿了鞋袜，这时我才看到了疼痛。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暗自庆幸，好在疼痛没有妨碍我行走。

五月，江南的雨和南方姑娘一样温婉，风却没有因此柔和多少，路旁的石榴花开得正红，而蔷薇花却被雨打落了满地，给校园增添了几分哀伤，所以，雨是无情的，正如草木一样。撑着伞，走在雨中，疼痛感融在雨里，和石榴花一起晕开，血一样的颜色很好看。夜晚凉风敲打着枝桠，而雨却偷偷来梦中打扰，梦魇不断。听他们说，五月的故乡也总在下雨。不过那雨和这里的不同，一下就是十多天，整个人都能感觉到淡淡的湿气。

微雨时候，天空澄明清艳。和朋友们一起坐船过江，流动的长江使我想起远方的故乡，那也是一个毗邻长江的地方，不过多了些忽远忽近的高山。离开朋友独自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迎面拂来些凉意，许是从故乡吹来的江风，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亲切。雨后初霁，微微直射的太阳照得我眯着眼睛，江上的雾，飘渺的远方。在渡口捡来一朵小花，淡淡的颜色，很好看，一路拿着，并未把它丢掉。归时走在乡间小路，泥土里都是雨后阳光的味道，脸庞上有暖的温度。举着花朵朝向天空，似乎能看见它微笑的光圈，和插在坟头的那枝一样美丽。那小湖边上的梧桐树还在落叶，白色的高高的树干衬着远方的蓝天白云，落寞、冷峭，我闻到了疼痛的气息。

外婆家的庭院曾经也开着那样的小花，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觉得外婆庭院里的花开得比别家有灵气，许是常年听外婆念佛经的缘故。小时候还纳闷过，为什么外婆手中的那串佛珠怎么都数不完。外婆有很多子女，多得让我怀疑这个矮小瘦弱的老妇人是如何将这个大家庭撑起来的。然而和外婆相处的日子并不多，许是我太淡了，不爱说话。

记忆中，外婆总是在微笑，是个温柔贤惠的老妇人，会把我衣服上的纽扣缝很多遍，很丑，却很牢固。让我遗憾痛惜的是，当病痛缠绕她之时，我并没有和这个慈祥的老妇人说再见，再次见到的时候，善良的人也已成为山中的一抔土。雨水冲刷着新翻的泥土，脚底的结痂不自觉地裂开……

时间的沙漏在一颗一颗地往下坠落。总以为过不去的终究沿着时间的长河慢慢流淌。延绵不断的雨会给河流注入新的水，给天空以焕然一新，然后在某个清晓，我看见了躲在云后的太阳。









前段时间，去了不远处的三祖寺，丛生的树木，沿着阶梯生长，给诚心来此的信众以荫蔽，正和佛家的普度众生相合。走在青石板上，两旁青翠的竹林指引着前方道路，微风徐徐，竹香和寺中的檀香混在一起，远方的山成一处黛色。由于我不是信众，并没有好生上香，恐对佛家不敬，于是站在大殿门口，看来往参拜的信众，虔诚、恭敬，来来往往中，似乎理解了外婆对佛的信奉。年老的她并不是为了研究佛理，参禅悟道，而只为一份信仰，带着对一大家人幸福安康的期望。仍记得高中时候，外婆抄录了一些心经给我念，当时只觉无趣并未体会她的虔诚和用心。佛教讲谈因果，我想，离去的人在天堂会很幸福，因为是美丽善良之人。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现在于我，是深信不疑的。也许因为天堂不会有疼痛，也可能是因为我求得了好签。机缘巧合中，见到了住持宽容大师，他的笑容，和庙里的大佛一样，让人觉得很温暖。问及何为“宽容”，友人回答道：“上宽下容。”疼痛在笑容面前褪去了凶恶的面孔，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想起不久前才见到87版《红楼梦》史湘云的扮演者郭霄珍老师，人已中年的她，笑容和当年的史大姑娘一样甜美，让人忘却忧愁。

把求得的好签叠得好好地放在包里，同大家游于山谷流泉。谷中空气橙鲜，溪水清澈，随石缝而流，放一花于水上，顺流而下，饶有趣味。

去年春天时候，因看花无意来到学校附近的小溪边，淙淙的流水对面，传来不远不近的捣衣声，那是我第一次听见捣衣声，规律而有节奏，唯觉此声音和这个时代的吵闹不相符合。前几天，再次听到这声音，拿着捣衣杵的妇女，敲打出健美的轮廓，伴着她家里刚烧起的柴火，空气中是松树燃烧的香味。于是，脚底的小石头被偷偷地藏了起来。

人生短暂，譬如朝露。那早上的露珠，也拼命地向着太阳，哪怕是被照耀后消散。朋友说，向日葵也许是因为背后有说不尽的伤痛，所以要努力地向着太阳。即使走着走着，脚底已是血肉。

撑着用了多年的紫色旧伞，走在五月的雨中，也想像外婆那样拥有温婉美丽的笑容，将脚底的疼痛化开，开出美丽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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