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蔡青:换锁记

 

早晨八点钟的空气很新鲜,深秋虽冷,却也是春天所不能拥有的新意。路旁的树枝叶茂盛如夏,但已经是秋的静美。婉静是想当一棵树的,站在冬天,没有叶子最好了,枝干舒展,干净纯粹。若是一棵树就站在路口里,看得到所有回家的人。回家……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换锁记


这是跟以往一样的深秋。风里有触指的寒冷,太阳和盐一样珍贵。不同的是,人潮拥挤的这个城市,给了婉静远离故乡的单薄。红灯依旧在眼前亮着,公交和轿车川流不息,电动车和行人停住,这种暂停像另一个平行的时空,人人在做同一件事情,人人都没有交集。他们的眼神投向前方,惟恐错过绿灯出现的第一时间。果然一两秒内,身边的人和交通工具向着绿光奔去。婉静随着人流穿过人行横道,在要去的修车点路上感慨: 真是个有意思的倒霉!

不过昨天傍晚,婉静坐在轮胎气不足的红色小自行车上,左脚倚着地面,目光透过近视镜片打量寻找。这个小城市不繁荣,楼层没有高到抬得脖子疼,头顶的天空依旧被保留得完整,只是找一个修车点却不容易。红灯聚集了电动车和行人。她想迎着谁的目光问去处,电动车上的人和车上的生菜都直视前方。经过一个校服女孩,婉静抓住机会问,竟然只在红灯斜对面。

修车点靠在烟酒店和网吧的中间巷子旁边,没有广告牌。几辆旧的自行车,搭起的木桌上挂着轮胎和新旧锁及钥匙,高凳子上摆了台小彩电,遥控器布满灰尘落在小椅子上——这就是广告牌。婉静张望了一下,一个穿着棕色老式风衣的中年男子从烟酒店窜出来,皮肤暗黄里带着黑,眉目却有神,打量着小自行车,“车怎么了?”“打气。”只见中年男子从桌子下拿出打气筒呼呼几下就好了。“叔叔多少钱啊?”婉静记得张浩学长陪她修自行车的那次收了两块,张浩说坑人了。这红色小自行车是她家教的那户人家给她骑的,初二小姑娘以前买的但没有用过,显得有些小。小姑娘爷爷说,路不近,放了几年了,你拿去修一修可以用。只是打气就能用了坑了两块也没关系。“五毛。”看来这次是对了。婉静付了硬币推车出去,中年男子瞧了车龙头说:“你这锁多旧啊!你这锁有好几年了。”婉静继续推车,说:“嗯,这是别人给我的。”“你看我这里的锁,比你这个好多了!”婉静嗯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锁,几把旧的,几把新的,是新款。道了声叔叔再见,打了气的自行车骑得飞快。

当天晚上就有家教。照样是八点半下的楼,只教一个小时很轻松。走过一截黑色的小巷子即是热闹的街道,却依旧不亮堂。婉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扣上的只有寝室钥匙了,自行车钥匙扣上缺了个口。钥匙掉了。车小锁小钥匙也小,铜黄色一截小拇指般大。打开手机电筒,黑巷子里也看不到。婉静想到修车点的叔叔,“我这个锁好啊!”现在真要去用他那把好锁了。赶着回学校,可是来的时候忘了拿钱袋,包里竟然只有两个一毛钱硬币。婉静第一反应是打给张浩学长,她喊他学长,可是上学期认了做哥哥,有些事都比较照应,例如刚开始带家教时打电话给张浩学长说怕黑也是这个哥哥送了两次后自己慢慢适应的。拨了张浩的电话,婉静有些着急,“喂?你在哪?我钥匙丢了!也没有钱!张浩声音有点小,“我家教呢。钥匙丢了?你在外面吗?”“好吧。那你上课吧。是车钥匙。我打车回学校,让同学在门口接我。”“那好,你到了说一声。”随即打电话给了好友兼室友唐小芳,这种情况下,唐小芳的声音更显得亲切,“你上车了打电话告诉我,快下车也是。”往来的车没有空,只一辆出租车停了,听是去大学摆摆手又走了。因为太远吗?第三个电话,婉静打给了沈涛——异地的男朋友。她有事情遇到暂时不能解决的问题,从不会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可能是小时候的留守生活没有让她形成依赖,她爱他们,只是不习惯让他们担心。离学校这么远,让他们知道也不会答应这份家教。异地的男朋友很远,不能立刻飞到身边来,但可以诉苦。“都怪你,送我钱包,钱都放那里面了,结果忘拿钱包了。”“怎么真让那修车叔叔说着了啊!真要用他家的锁了……”电话那边是一如既往的安慰。直到走到路口,拦到了车才挂下,最后叮嘱的仍然是报平安。夜里怕黑,路痴,婉静成了身边人的保护对象。

婉静看着打价表,五块,五块也没有。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她说了等同学来接。司机不耐烦地说道:“五块钱也没有啊!出门要带钱哎!”又嘀咕了几声,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这小城的男人怎么这样嘴巴零碎!。唐小芳来了。婉静甩了车门以示自己对所有经历的愤懑。


然而,似乎没有结束。车依旧被锁在那棵树下。

上午没有课,把被锁的车拿回来是所有的功课。

到了修车点,修车叔叔抬起头看婉静。修车叔叔仍是昨日装扮,婉静穿了灰色的毛衣,配蓝色牛仔裤和黑色短靴,自然棕黄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是大学生的年轻模样。“叔叔,你可以借一把大钳子给我吗?”修车叔叔头一甩,眼睛闭着,“这个不借,这哪能借?你撬别人的车怎么办?”婉静急了。“叔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推着小自行车昨天傍晚在这打的气,你说我的锁很旧,没有你的好。”修车叔叔看了看婉静,想是认出来了,改口道:“借可以,要十块钱。”婉静纠结撬自己的锁花钱,还得重新买锁,几番来回,加起来也是小破产了。试探说:“叔叔,我只是借一下不会搞坏的,送回来还要在这买锁呢!”中年男子听了又改口说:“那行,你交一百块押金。”“叔叔你坑我啊?要是我还东西你不还我钱怎么办?”中年男子急了,歪着脖子说:“我这钳子买来还要一百呢!修车是讲信用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触动了婉静,幸好这次带了钱包,给了押金,拿了大钳子,临走前中年男子添了句:“说好了啊!不在我这买锁要出五块钱喔!”“在这买。”婉静想,在哪买都是买。

早晨八点钟的空气很新鲜,深秋虽冷,却也是春天所不能拥有的新意。路旁的树枝叶茂盛如夏,但已经是秋的静美。婉静是想当一棵树的,站在冬天,没有叶子最好了,枝干舒展,干净纯粹。若是一棵树就站在路口里,看得到所有回家的人。回家……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有时候计算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少得让人心疼。不怕异地恋的一个原因,估计也是因为经历过距离。无论亲情爱情。想念终究同样煎熬人心,陪伴依旧渴望在指尖。大钳子在尼龙袋里重得向下垂,坐公交去撬锁,回来得单手骑车,腾出一只手拎袋子。路途遥远。如果爸爸在……不,他有更多事需要做。张浩哥哥……一直都想要一个哥哥,大概是为满足过去因缺少陪伴而做的过时弥补。只是,没有血浓于水,多了太多遗憾。沈涛,等了五年后仍然在身边的人,希望给她最好陪伴的人,包容她的伤感任性,如果他在,估计现在就不是一个人去了。伤感……的确伤感了。公交车上人稀稀疏疏,看不到她的眼泪,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小芳打趣说她是林黛玉,或许某个时刻每个人心里都住了一个林黛玉呢。让黛玉相伴,少了那些确实可以帮到自己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承担,这是成长的机会了。

婉静猜不到自己现在是哪一副模样,有行人朝她看。她的长发在秋风里飘,心还在心的位置。

树下停着她的红色小自行车,她张开了大钳子的嘴巴却剪不断锁。看了看大钳子是螺丝松了。拧紧后没有声响就断了。锁落在地上,婉静捡起来,在旁边看到了一截小拇指长的铜黄色钥匙。

(《季节风》2015.12总第68期)
作者简介




蔡青,安徽芜湖人。现就读于安庆师范大学,2014级文学院本科生。简单善良叛逆,热爱自由公正,喜欢有情有趣。自以为:“如果读书不能让一个人成为有情人,读得再多,于他人和社会而言都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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