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与树洞

 

从前有些人,要是心里有了秘密,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然后把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把洞封起来,那秘密就会永远留在树里,没有人能知道。...



其实在二月底,我就已经注册了这个公众号,因为种种缘由,一直没有在上面放过文字。那时候,我刚到深圳这个陌生的城市,短暂寄住在同学那里,茫然四顾,举目无亲。我不知道当时,一直疲于奔命,忙于找工作的我,哪里来的心血来潮,竟然注册了公众号。

半个月后,我找了一份文案策划的工作,无法想象是机缘巧合,或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做起了公司项目组的微信运营。开始真正接触公众号这个新媒体。从初来咋到的城市,再到完全陌生的行业、工作,生活似乎一下把我推到了太多的突然和未知之中。这几个月以来,一直是时间和工作裹挟着我,连滚带爬地摸索着。而唯一没有变的是,我一直在运营着这个粉丝并不多的公众号。

在很多个加班,然后一直捱到深夜的夜晚,常常会跳跃进我脑海的是,除了夜半外面无涯的夜色,还有偶尔传来对面租客噼里啪啦的冲凉声之外。“何人斯夜语”这个名称总会时不时的挑逗着我的神经,让我有种欲说还休的冲动与沉默。

我知道,夜晚是适合用来思考和写字的,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体会和经验。“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其实我并不关心这些,我能想到的是,还能写出多少自己想说的话,何必去管什么苍生和鬼神呢?

于是,我在公众号的功能介绍里,这样说“守门人沉睡,我开始讲述:关于生活、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其实这句话,改编自北岛的一首诗《时间的玫瑰》和一篇散文《波兰来客》里的句子。熟悉我的人都知道,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深深的沉迷和挚爱过北岛,那个曾经剃光脑袋,喊过“不,我不相信”的诗人。

那时候,应该是大二吧,我读到了北岛那本装帧素雅,黄色封面的《时间的玫瑰》,而封底却恰恰是这首诗,“当守门人沉睡,你和风暴一起转身,拥抱中老去的是时间的玫瑰。当鸟路界定天空…………镜中永远是此刻,此刻通向重生之门,那门开向大海,时间的玫瑰。”我已经记不清当我读到那首诗的激动情形。

但我清晰的记得,当时我坐在教室的后排参加学校一个枯燥乏味的会议。我当时激动的把这首诗推给了学院坐在我边上的一个女生看,当她读到那些诗句的时候,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晕开的那种感觉在她浓密而微卷的刘海下,显得异常迷人。

校园的夜晚,夏天的风吹着窗外的树,沙沙而过,而我的脑海里却满是时间的玫瑰。

毕业以后,我一直未见过那个额前刘海微微卷起,和我一起读过《时间的玫瑰》的那个女孩。从那以后,我也不知道那个曾经在宣传部挥手就能字字珠玑的女孩,如今是否还愿意弄几笔杜鹃啼血的文章。这一切,都随着离开而被吹散。

所以,如果说,我为什么会在介绍里这样写,多半也都是为了纪念吧。不是吗?文字的一大功能不就是记忆和纪念吗?然而,我又是在纪念什么呢?纪念,那个高大、眼神里刻满焦虑的诗人北岛?纪念,那个夜色温柔,在教室后排,有两个少年曾经读到《时间的玫瑰》时的那种容光焕发?又或是,纪念那些已经蒙尘的岁月过往,人间情事?我想这些都足以令我动容,令我义无反顾。

据说,现在微信公众号已经有2000多万个。是啊,在人人都是记者的时代,我们都成了这个时代最真实的记录者,因此有时候,自媒体也失去了本身的功能,对于部分人来说,或许它不再是一个用于传播给大众的媒体,那它是什么呢?是一种容器,用来承载太多欲语泪先流的文字。它也是一种记忆的存储器,告诉自己,曾经的某年某月某一刻,你在时光的尾巴上,留下的只言片语。

一直以来,我喜欢用文字去记录自己的生活和过往。还在小学的时候,我最喜欢写的就是周记,在那些平铺直叙的粗糙文字中,我似乎竭尽全力去记录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那时候,我们并没有什么大事可记),然后,等着老师一些红色的批语。某种意义上,给我用文字诉诸倾吐欲望的是小学的时候,那个右耳失聪,鼻梁高挺的语文老师。

再后来,我开始将写的欲望挪到了网络上。记得高中的时候,流行新浪博客,我自己开通了一个名叫“拾穗的季节”的博客,用于安放一些像歌词又像诗歌的那些矫揉造作的文字。彼时,我甚至不知道,文字的蕴涵和意义,只是单纯的去模仿。

同时,我也买了一本薰衣草色的硬壳笔记本,在那本笔记本上记录一些读书札记、 偶感随笔。而那时候,我最期待的依然是能够得到一些愿意读这些文字的人,于是偶尔我们会在同学之间交换着阅读,但那位书生气质的班主任老师的批语,始终激励着我没有放下读书的乐趣和爱好。我记得,他在笔记本上写着几个漂亮的楷体字“荦荦大著,悟读甚勤。”

后来,那本薰衣草颜色的硬壳笔记本,我一直没有见过,遗失了,还是送去了给别人,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她就像是散落在我青春路上的落落野花,花开花落,唯时间与记忆不可磨灭。

然而,无论是博客、或是硬壳的笔记本,我的文字从来都没有多少读者。或许那只是一个对文字并不敏感的少年最粗砺而真实的一些絮絮叨叨而已。它本来就不会有多少受众,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都在匆忙着赶路,哪有时间听你这些文辞并不优美、甚至是无关痛痒的无病呻吟也罢。因此,某种意义上,那些媒体或是媒介,都成了我一个人意义上的自说自话。

“你在舞台上你自己的骄傲和美丽中舞蹈,我在你舞台外寂静的黑暗中沉默。”是的,很多时候,我和我的文字就充当着后面在黑暗中沉默的角色。

因此,如果说,现在我为什么开始开起这个公众号,它跟我以前写博客、在QQ空间里写字、在笔记本写东西是一样的,它只是一种方式,一种表达倾诉欲望的方式,又或者它只是一个容器,一个承载着所有隐秘与欲望、告白与黑暗的容器。它是我跟世界相处的一种更加无害的方法。

当然,还有一点个人的私心。我发现无论是博客或是QQ空间,哪怕是豆瓣,都很难做到那种比较让我看得顺眼而心平气和的排版,而微信公众号恰好满足了我这样一个相对偏执的怪癖。

当然,当这个公众号如一粒尘埃一般融入公众号的浩渺星空的时候,就注定会有一些偶遇和离开。因此我同样也期望着能够有一些偶遇,因为一篇文字,因为一种相似的经历,亦或是一句令人动容或绝望的表达。我始终相信,如果相遇,能够发生一些令人愉快或是有趣的事儿,我想那就已经足够了,如此枯燥而乏味的生活或许会突然因此而变得生动而丰盈起来。

没有什么会永远年轻,会永远让人热泪盈眶。所以,我并不相信太多美丽的豪言壮语和天长地久。在文字的世界里相遇,“邂逅”这个词,往往更具有美感和令人期待。

记得王家卫的《花样年华》里,梁朝伟在新加坡的一个馆子里,就着简单的菜,说,“我问你,从前有些人,要是心里有了秘密,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然后把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把洞封起来,那秘密就会永远留在树里,没有人能知道。”这样说来,很多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一个树洞。一个可以放心说出秘密的树洞。

秘密显然不适合我,但树洞却恰恰契合了我要表达的欲望。有时候,倾吐进树洞的心事,不就像是放在这样一个载体里的文字一样吗?她储存着某种过去和故事。让我有一天掏开那些泥巴,再光顾一下那些已经随风而逝的秘密或文字。哦,原来才发现,其实,我并不是在写字,我只是在写一群曾经邂逅过,某一天已经奔向四方的人或者时间。不是吗?

冯友兰先生在他的《中国哲学简史》的末尾写了一句话,“人总要说很多话,然后才能归入潜默。”哲学家的话,闪动着智慧的成色和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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