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水华:软兜长鱼的滋味

 

每一条鳝片都是成年人食指长短粗细,用竹筷一夹,鳝丝两头就会很柔软地靠在一起,形似小孩子的红肚兜,把油汪汪香喷喷的芡汁全部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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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鱼是什么?黄鳝呗!

软兜是什么意思?“软”指的是口感质地,“兜”指的是形状颜色。

这么一说,这道菜的色、味、形,大家应该能自行脑补了吧。

其实在我家乡杭嘉湖一带,有道菜叫“烂糊鳝丝”,滋味和软兜长鱼也差不离多少,不过既“烂”又“糊”,卖相上打了折扣不说,口感也落了下乘。



第一次吃到正宗的软兜长鱼,是在江苏淮安。当地老字号玉壶春酒楼,据说已经开了五六十年,不过看门面一点都不老,也没什么“字号”。至今还记得,门前玉壶春三个字,明显是找土了吧唧的路边灯箱设计店做的,黄底红字,不像流芳百世的老字号,倒像地沟油横流的农家乐。

不过菜色上来,惊艳之笔就出现了。软兜长鱼色香味俱佳一大盆,每一条鳝片都是成年人食指长短粗细,用竹筷一夹,鳝丝两头就会很柔软地靠在一起,形似小孩子的红肚兜,把油汪汪香喷喷的芡汁全部兜住。趁热一呼咙入口,葱香蒜香鳝鱼香胡椒香接踵而来,只一个过瘾罢了。不看到实物,你绝对不能想到可以把鳝鱼“软兜”兜成这样。

酒到酣时,老板兼大厨边擦手边来桌前问:“口味如何?”回应自然是一片叫好。在座主宾还为老板腾出座位,听这个酒糟鼻、秃顶的老男人说说他们家玉壶春的故事——

老板姓周,祖上五辈都是灶头君子,追溯上去,太爷爷辈是山东人,开着前清有名的山东馆子,直隶的贝勒爷们都不远几十里来他们家的饭馆饕餮一顿。

后来爷爷辈来到淮安,自然因为战乱饥荒之类的原因。结果把山东馆子的套路,带到淮扬菜里,没几年,周老爷子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厨。

有趣的是,老板的父亲却对烹饪没有一点兴趣,反倒喜欢账房、算盘之类的生计。爷俩一合计,自己开了家淮扬菜馆子,就是今天的玉壶春,一时间,老老爷子后厨掌勺、老爷子店前掌柜,开得好不热闹。

再后来,自然是割资产阶级尾巴之类的老桥段。好在手艺没断,老板原原本本把爷爷那一手学了过来。现在的玉壶春,是允许个体户经商之后又新开的。

我一直觉得,吃的故事,最迷人的,就应该是背后人的故事。当天和周老板胡侃中,听他关于淮扬菜的解读,是我最难忘的,他说:“大家说淮扬菜,就是扬州狮子头、扬州炒饭。其实淮扬淮扬,扬州最多就占一半。淮安现在城市建设是没落了,不过好吃这一口,倒不比扬州差。跟扬州人喜欢吃甜吃淡的不一样,淮安不少和咱们家一样,是山东移民,到咱们这来吃东西,就图一口香。”

说到高兴了,身上还带着点山东大汉脾气的周老板,又亲自下厨,为我们烹了一道白煨脐门——其实,这道菜的食材,和软兜长鱼是一母双生。软兜取鳝鱼背肉,急火快炒,取其嫩。而白煨脐门取的则是鳝鱼腹肉,鸡汤细火慢焖,取其淳。临出锅时,再入大量虾子、蒜瓣、白胡椒在内,有奇香。

那一锅汤,刚好用来醒酒,被我们喝得底朝天,连残汁都没剩下。门口的小黄猫闻到香味苦守了半天,看我们一点都没留给它的意思,才悻悻离去。

据说,周老板一共会用黄鳝做一百零九道菜,号称“长鱼宴”,当然,我是没有口福品尝了。

又很多年后,我在上海新天地一家海派餐馆,也吃到过这道软兜长鱼的改良版——用黑胡椒代替白胡椒,用白兰地代替黄酒,用黄油代替猪油,倒也别有风味、其嫩如斯。可惜试了很久,终究“兜”不起芡汁来,心里多少有点强迫症般的失落了。

一样的食材,做出不一样的滋味,我想,这大概就是淮扬菜的动人之处。很多菜谱里说淮扬菜讲究刀工和时令,其实放眼中国菜,谁家又不讲究刀工时令呢?语言学家许嘉璐是淮安人,他对家乡菜的评价“粗菜细做,于普通食材中见精妙手艺”,应该更为准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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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魏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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